这么些日子以来,可是从未见到二少奶奶主动去推二爷的轮椅。
二少奶奶的心境到底是变化了么?
林瑾瑜推着南宫烨朝莫言轩行去,南宫烨一路沉默无语,到得莫言轩之后,南宫烨屏退了玲珑与听雨之后方才开口问道:“娘子,你可以将当时的情况告知于我么?”
认识林瑾瑜这么长时间了,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清楚得很,遇见这样的事,她肯定想要自己解决,不想麻烦他,但是,做为她的相公,他又如何能置之不理呢?
林瑾瑜睇着南宫烨,见他言辞恳切,却也不好推托,便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边,末了还添加了一句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今日这事恐是与东琳朝堂之争有关。”
南宫烨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跟她明说这其中的权力关系,她是他的娘子,他只希望她快快乐乐的,不想她参与这些血腥的皇权斗争中去。
那郭成封明面里是太子的人,实际上却是宁王的人,而今又将娘子牵扯进去,面上这事是激化了太子与宣王府的矛盾,实则却是挑起了宁王与宣王府的矛盾,娘子是林府的人,在世人眼中,她应当算是太子的人,而今出了这事,娘子便与太子的联系割断了。
如此一举,不仅可以动摇林府与太子之间的结盟,还能挑起太子、宁王与宣王府之间的矛盾。
当真可谓一石三鸟,莫非这布局的人是南宫煊?
抑或是有人想要害南宫煊?
这局棋还不是一般的乱。
到底是谁布的局?
听完林瑾瑜的话,南宫烨问道:“娘子,你想如何解决这事?”
林瑾瑜眼眸微转,说道:“这事宁王已经上报给了皇帝,我想,不一会儿便有宫里的人来命我进宫了。”
那郭成封乃是三品大员,而自己又是宣王府的二少奶奶,南宫浸得知此事后定然会让自己进宫面圣的。
南宫烨闻言,极其自然地说道:“那我陪着你一起进宫。”
林瑾瑜摇头道:“不用了,此去皇城一路颠簸,我看你刚刚回府,你腿脚不便,不用陪我走这一趟了,你放心,我可以应付自如的。”
南宫烨放于手柄之上的手微微下沉了一些,他薄唇紧抿,静默半晌之后方才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依娘子的意思办了。”
林瑾瑜看着南宫烨紧抿的唇瓣,知道他可能有些不高兴,这么些日子以来,她对南宫烨不算太了解却也能知道,他虽然身体残废了,但是,他其实也很大男子主义的,今日这事,在他的观念中就应该他去解决,自己跳出来固执的说自己去解决,他定然会不高兴。
不过,他不高兴也没有办法,这是她做人的准则,她会一直坚持下去的!
屋内的空气瞬时有些凝固,面对南宫烨的沉默,林瑾瑜眼眸眯了眯,想着是不是应该找些什么话题来说一说。
岂料,她刚想开口时,却听冷焱来报说南宫浸跟前儿的大太监窦安来了。
林瑾瑜提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南宫浸的动作还真是快啊。
“去前厅。”南宫烨开口吩咐起来。
冷焱随后推着南宫烨出了房门,林瑾瑜在屋内收拾了一些东西之后跟随在后。
宣王府的议事厅内,窦安已经侯在了那里,南宫烨与林瑾瑜朝他颔首问候了一声,随后窦安便说道:“传皇帝口谕命宣王府林瑾瑜进宫面圣。”
林瑾瑜颔首道:“臣媳接旨。”
窦安点了点头:“走吧,随咱家进宫。”
南宫烨看向林瑾瑜,叮嘱道:“娘子,一切小心。”
林瑾瑜伸手握了一下南宫烨放在手柄上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随后便转身随着窦安而去。
待他二人走远之后,冷焱问道:“主子,需要我们的人暗中保护么?”
南宫烨眼眸一眯,说道:“命他们一定要谨慎,切记不可让南宫浸的人发现了。”
他在皇宫中的那些人是他自己的人而非父王的人,是以,定然不能让南宫浸知道了,不然,势必引起父王与南宫浸之间的矛盾。
而他,不想给父王带来任何的不便。
冷焱又问道:“主子,今日本来要办的事该如何处理?”
南宫烨回道:“此事先押后,待郭成封的事情完结之后再去做。”
“诺。”冷焱得令之后便起身而去。
南宫烨独自一人留在厅房之中,凝眸睇在了自己的右手之上,方才,林瑾瑜的那一触碰让他郁结的心情有所散开,不管怎样,对于她的实力,他还是十分信赖的,只是,她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将他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林瑾瑜入了宫之后便换了软轿,窦安行走在侧,大概过了两刻钟后方才在一座殿宇之前停了下来。
今日因着出了暗杀一事,她也没有在白府用膳,回到宣王府后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又被皇帝拎进了皇宫,而今,已经饥肠辘辘了。
林瑾瑜下了轿之后眼眸朝上看了看,发现这座殿宇金碧辉煌,重檐庑顶,边角飞扬卷翘,琉璃金瓦富贵堂皇,殿宇正中央的牌匾之上写着乾清宫三个大字。
想来这个地方当是南宫浸的御书房了。
窦安微微颔首对林瑾瑜说道:“二少夫人请在外面等候一下,容老奴进去通禀皇上。”
林瑾瑜点了点头,窦安转身进了殿。
隔了一会儿便出来宣林瑾瑜觐见。
林瑾瑜跨步进了乾清宫,入了宫门不久便听见了低沉的咳嗽声,以及一股浓郁的中药味道。
“咳咳……”
林瑾瑜走近之后,咳嗽声便愈来愈大了,进入内殿之后,林瑾瑜抬眸一望就瞧见了那个坐在明黄色御书台之后的明黄身影,当然,他的身旁还有另一个身影,她穿了一袭玫红色宫装,头戴风簪,仪态雍容华贵,不是白皇后又是谁呢?
“皇上,处理完这事就先休息吧。”白染霜伸手顺了顺南宫浸的背部,脸上焦虑之色尤甚。
南宫浸转眸看向白染霜,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摇头道:“霜儿莫要担忧,朕无妨的……咳咳……”
林瑾瑜看着二人,只觉他二人之间的互动并不似作假,当真可谓鹣鲽情深,而且,从南宫浸看向白染霜的眼神,林瑾瑜都能看出,那之中是饱含着深深的爱意的。
如此深情的帝后,却也是难得一见的。
“皇上,宣王府二少夫人到了。”窦安行至南宫浸的跟前儿颔首轻声说道。
南宫浸闻言,慢慢收回看向白染霜的视线,转而看向了林瑾瑜,本是含着春水的眼眸却在一转眼变为了犀利之光。
他对窦安说道:“你先带人下去吧。”
“诺。”窦安随后遣走了乾清宫内的所有宫女与太监。
偌大的殿宇之中瞬时就只剩下了南宫浸,白染霜与林瑾瑜了。
林瑾瑜微微敛着眸,其实,对于南宫浸,她的心中是有怨恨的,他凭什么随意主宰她的人生?他凭什么将她当作棋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南宫浸虽病得不轻,但是,帝王的威严却丝毫未减,他看着林瑾瑜,沉声问道:“你……很怨恨朕?”
白染霜闻言转眸看向了林瑾瑜,问话过后,大殿之中是死一般的沉寂,唯余沙漏之声在细细流淌。
隔了半晌,林瑾瑜抬眸迎视着帝王的视线,缓缓启口,说道:“是……”
白染霜微微瞪大眼眸,看向林瑾瑜,心里只道这个孩子莫不是疯了,居然敢对着皇帝说这样的话。
南宫浸看着林瑾瑜,唇瓣抿紧,似是发怒,林瑾瑜临危不惧,与他视线相对,南宫浸是何许人也,明人跟前不说暗语,他方才这一问也仅仅只是问一下而已,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如此,自己又为何不能以实相告呢?
“你倒是坦诚得很啊……”良久之后,南宫浸方才幽幽的说道,完全不知话中之意是褒还是贬。
林瑾瑜敛了眉,细声回道:“皇上明察秋毫,在皇上的面前,臣媳又岂敢说谎话呢?”
南宫浸伸手捂住唇,咳了起来:“咳咳……你倒是会说话得很啊……你这是在暗示朕,今日这事并非你所为么?”
林瑾瑜点头道:“是的,因为我没有动机。”
“哦?”南宫浸看着林瑾瑜,眉毛微微上挑,说道:“你没有动机么?”
对于林瑾瑜的回话,南宫浸多少是有些惊诧的,他还以为她会回答说她一介女子又怎会去杀人,不想,她居然回了这么一句话。
“我初来东琳,人生地不熟,又为何要去杀一个朝廷官员呢?”
南宫浸闻言,眼眸微眯,说道:“你这话却是有道理的,但是……咳咳……毕竟在事发现场就只有你一人而已……咳咳……你又如何能证明你的清白呢?”
林瑾瑜看着南宫浸,眸中充满了自信之光,她回道:“只要皇上给我一种权力,我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南宫浸有些疑惑,偏头问道:“一种权力?你就能证明你与此事无关?”
“是的。”
“什么权力?”
林瑾瑜缓缓说道:“请皇上给我解剖郭大人尸体的权力!”
“咳咳……你说什么?”南宫浸眼眸瞪大,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一切,他有没有听错,面前这个女子说要剖开郭成封的尸体么?
人的身体怎么能够被剖开呢?
白染霜闻言也抬手捂住了唇瓣,脸色有些微微发白。
面对南宫浸的惊诧,林瑾瑜见怪不惊,她解释道:“郭大人的尸体表面呈现了毒素,但是,他的骨骼及**却没有发现毒素,想要找到他真正的死因只能解剖他的尸体。”
“你说你要把他的尸体剖开?”南宫浸仍旧震惊有余。
林瑾瑜闻言,一脸的正气凛然:“我知道剖开尸体是对死者的不敬,但是,皇上若想知道真正的原因便只有这一种方法了,我死不足惜,但是,却万万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万万不能让他破坏东琳皇朝的盛世太平。”
一句盛世太平让南宫浸简直达到了瞠目结舌的地步,他看着林瑾瑜,眸中神色变幻仿若高原上的天空,时而晴朗时而阴霾。
他……到底让南宫烨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倘若让今日这个布局的人得逞的话,那么焰儿势必责怪林府,如若这样,岂不就是将林瑾瑜更快地推向了宣王府么?
让宣王府的人拥有这样一个女子,这……怎么可以呢?
不行!他一定要阻止!
“咳咳……”南宫浸思绪翻飞,心中杂乱无章,竟是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此次咳得非常的厉害,白染霜见状掏出手中的白绢递至南宫浸的唇边。
“咳咳……”
林瑾瑜听着这咳嗽的声音,他该不会是把肺都咳出来了吧?
“皇上,您喝点水润润喉。”白染霜端了一杯瓷盏拿至南宫浸的手边。
南宫浸朝她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
白染霜绝美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忧愁。
“霜儿,你命窦安去将静王找来。”南宫浸咳嗽完了之后便对白染霜说道。
白染霜点了点头便朝殿门处寻去。
林瑾瑜立在大殿中央,看着南宫浸右手撑着座椅,样子看着十分地难受,他这个病怕是无力回天了,最多也就是半年的事了。
隔了一会儿白染霜便转了回来,又回到御书台前去照顾南宫浸,南宫浸转回身看着白染霜,又开始上演你侬我侬的桥段,完全视林瑾瑜为无物。
看着书台后的二人,林瑾瑜又想起了前不久送亲时的桥段,莫非,这真的是基因使然么?
想那南宫焰与纳兰婉玉也在她的面前上演过狗血桥段。
不过,虽然桥段想通,但是,她却能感受到,面前这二人乃是真心相爱的,这也就足以说明,为什么南宫浸明知南宫焰并非皇帝人选却非要立他为太子的缘故了,这完全出于对一个女人的爱啊。
作为一个帝王,能深情致厮,却也是难能可贵的,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九重宫闱之中,真的不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啊。
“皇上,静王到了。”
不知多了多久,久到林瑾瑜觉得已经天地洪荒了,方才听窦安前来禀告。
南宫浸终于转了视线看向窦安,说道:“让他进来。”
南宫煊仍旧穿着一袭玄色的衣袍,头上束着紫金冠,丰神俊朗,他进了殿之后似乎并不意外能在这里见到林瑾瑜,他瞥了一眼林瑾瑜便上前去到南宫浸跟前儿颔首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后又微微转了个方向对着白染霜颔首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南宫浸看着南宫煊,说道:“煊儿啊,今日在白府一事你也在现场,朕方才已经决定了,让你主审此案。”
南宫煊笔直挺立的身躯有那么一瞬有些僵直,他的父皇到底是不信任他的,今日这件事,可以引起多方的斗争,而他与南宫炀却与此事无关,想那郭成封是宁王之人一事,父皇怕是知道的,这九重宫阙之中,怕是没有什么事,能够逃脱父皇的耳目吧。
南宫炀少不更事,定然做不出如此有心机的事来,而自己平日里也没有表现出太多,但是,到底要比南宫炀成熟太多,是以,父皇定然就会怀疑自己。
而今父皇让自己主审这件案子,就是想要观察这个局到底是不是自己设的,如果是自己设的局,那么在审理此案时就会动手脚。
可是……这样的局他又怎会去设呢?
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儿臣遵命。”南宫煊收回视线,转而颔首领命。
南宫浸点了点头,面上没有太多的神情表露出来,他对南宫煊继续说道:“煊儿啊,烨儿的夫人林瑾瑜想要解剖郭成封的尸体,你命人着手去办这件事情,记住,千万不能让你,林瑾瑜,仵作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否则,定斩不赦!”
南宫煊听了这段话后,一时间竟是忘记要复命了,只转过头看向了林瑾瑜,眸中带着万般疑惑不解:“你……要解剖尸体?”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事情?人的身体怎么能够被剖开?这不是开玩笑么?
面对南宫煊的质疑,林瑾瑜只是微微颔了一下首,并未说话,因为此事已经对南宫浸解释过了,断没有再次解释的必要。
“煊儿……你带着林瑾瑜去审理此案吧……朕累了……要休息了……咳咳……”南宫浸一面说话一面咳嗽着。
白染霜扶起了他的身子,二人随后转身而去。
“恭送父皇母后。”南宫煊对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微微颔首。
白染霜扶着南宫浸朝内殿行去,身影即将消失之际转回眸看了一眼南宫煊,南宫煊也与她对视了一下,眼神之中没有太多的温度与情感。
林瑾瑜将这一幕收入了眼中,这些天在宣王府待着,她也听闻了一些东琳的后宫之事,南宫煊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南宫浸念他年幼,便将他交给白皇后抚养,既是白皇后将他抚养长大,为何他看向白皇后的眼神中却是没有什么温度呢?
唉,这皇宫之中的恩怨情仇,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本王虚长烨半岁,唤你一声弟妹,如何?”当林瑾瑜还在探究南宫煊与白皇后的恩怨情仇时,南宫煊已经开口朝林瑾瑜说了话。
林瑾瑜即刻转了思想,笑道:“当然可以。”
南宫煊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去刑部吧。”
“好。”
南宫煊率先起步朝前离去,林瑾瑜拿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袱跟随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