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天苍翟对他说的话,在最后一刻,她记住的是苍翟,而他早就被她忘记了,这是昭阳对他的惩罚吗?如果是的话,这些年,他真的已经在煎熬之中受到惩罚了。
在外人眼里,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威风八面的北燕皇帝,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的他只剩下这个躯壳,他的心,早已经不在了。
“叮……”
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唤回了北燕皇帝的神思,北燕皇帝睁开眼,眼中蕴藏的泪水,赫然滑落脸颊,在泪眼模糊之中,他看到一个女子慌乱的跪在地上,抬起头,不停的摇着。
那女子眉心的红梅,赫然在目,北燕皇帝身形一怔,下意识的上前几步,“昭……昭阳……”
梅花妆,那日昭阳随自己离开东秦国之日,她就画了一个梅花妆,那朵红梅在她的眉心之间,分外的灼人,妖娆灿烂,那一幕,他永远也忘不了,他的昭阳,竟是那么的让人移不开眼,而他庆幸自己能够遇到她。
安兰馨心中一震,昭阳?皇上他……将自己当成昭阳长公主了吗?
安兰馨顿时激动万分,她本来都已经不抱希望了,她想着,弹完最后一曲,就离开了,可是,老天听到她的祈祷了吗?竟让皇上出现了,昭阳?哪怕是皇上将她当成昭阳长公主,她也不在意,她甚至还庆幸,因为,自己或许真的抓住了这次机会,真的可以做那人上人,不再任凭自己的命运,被他人掌控。
“昭阳……”北燕皇帝将面前的女子扶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名字,昭阳,昭阳显灵了吗?她回来了!这么多年,他每每梦到昭阳,都是触不到她的身体,而眼前这梅花妆……
安兰馨分外雀跃,看向北燕皇帝,瞧见他脸颊上的泪水,心里一惊,皇上他哭了?他是想着昭阳长公主才哭的吗?皇上真的很爱昭阳长公主吧!
安兰馨几乎是下意识的,从怀中掏出绣帕,伸手靠近北燕皇帝的脸颊,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只是,在泪水擦去的那一刻,北燕皇帝确实倏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儿,不断地用力,目光没有了方才的眷恋,满眼愠怒,“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要画这个妆?”
北燕皇帝一脸凌厉,那眼神好似恨不得杀人,他看清楚了,眼前的女子不是昭阳!
北燕皇帝骤然的变化让安兰馨顿时慌了起来,目光闪烁着,她张开嘴,想要说话,可是,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安兰馨心里更加慌乱了,想着用写的,但北燕皇帝抓着她的手腕儿,更加让她动弹不得。
“哼,当真是一个心思深沉的女子,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吗?这么做的,你不是第一个,同样,你也不会是成功的那一个。”北燕皇帝嫌恶的道,一把狠狠的将安兰馨推开,好似她玷污了心中那一抹神圣。
弹琴引诱他的,她确实不是第一个,但是,知道画梅花妆的,她却是第一个,这女子,看来是做了不少功课啊,哼,他最讨厌的便是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
梅花妆,是独属于昭阳的,除了昭阳,谁也不配!
“快将你额上的梅花擦掉,不然,朕……”北燕皇帝凌厉的开口。
摔在地上的安兰馨神色慌乱,不敢有丝毫怠慢,甚至顾不得起来,立即用方才拿在手中的绣帕擦着额上的梅花,她是弄巧成拙了么?皇上生气了,从皇上的眼里,她看到了厌恶,此时她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也许,利用昭阳长公主吸引皇上的注意,本来就不是一个明智的抉择,在皇上的眼里,便只有真正的昭阳长公主,而容不得任何替身存在。
安兰馨的心紧紧的揪在一起,脑中快速的转动着,想着脱身的办法,顾不得眉心的红梅凌乱的印染在她的额头上,安兰馨快速的到琴旁,写下自己想要说的话。
北燕皇帝看着她的举动,片刻之后,那女子呈上了一张纸在他的面前。
“皇上,奴婢知错,奴婢先前确实有那样的心思,想要用琴音吸引皇上的注意,可是,奴婢知道,奴婢弹不出皇上想听到的曲子,所以,奴婢到最后不敢奢望什么,请皇上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北燕皇帝锐利的眸子倏地收紧,“你不会说话!”
安兰馨忙不迭的点头,写道,“奴婢嗓子出了问题,不能说话了。”
在写下这句话之时,安兰馨的眼里,分明闪过一抹恨意,但她却掩饰得很好。
北燕皇帝淡淡的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想到方才听到的琴音,缓缓开口,“你方才所弹,确实不及昭阳的十分之一,但你所表达的思念,却很真切的蕴藏在琴音之中。”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想到了过去的种种,这女子,弹奏出了他方才的心声,倒也是一个难得的。
安兰馨身体一怔,立即写道,“皇上,奴婢的琴技登不得大雅之堂,方才,奴婢想到了奴婢死去的娘亲,奴婢……”
“哦?你是在思念你的娘亲么?”北燕皇帝叹息了一口气,“倒和朕是同病相怜之人。”
“奴婢,奴婢不敢,请皇上恕罪,奴婢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弹这首曲子,再也不敢画这梅花妆了。”安兰馨立即写下保证,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思,还真是别人难以揣测透的。
北燕皇帝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你这身衣服,应该是这一届的秀女吧,你如此大费周章的吸引朕的注意,不就是想得到朕的宠幸,好在这后宫之中,有一席之地么?”
安兰馨没有想到,皇上会如此直白的说出她的心思,神色更是慌乱了起来,猛地跪在地上,不停的摇头。
北燕皇帝冷哼一声,“你既然想吸引朕的注意,那么朕告诉你,你成功了……”
安兰馨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北燕皇帝,她成功了?皇上的意思是……她成功的吸引了皇上的注意,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
北燕皇帝将安兰馨的欣喜看在眼里,嘴角扬起的讽刺更加的浓烈,那邪恶的模样,倒是和苍翟有几分相像,任凭她高兴一会儿,北燕皇帝好似恶作剧般,一字一句,朗声道,“今日起,你就在御书房当一个宫女吧!”
丢下这句话,北燕皇帝看了一眼安兰馨脸上骤然变得僵硬的脸色,冷哼了声,转身大步离开,朝着昭阳殿中,昭阳曾经的房间走去……
安兰馨如遭雷击,甚至在北燕皇帝走了许久之后,都没有反应过来,脑袋中一片空白。
宫女?为什么是宫女?宫女是这个皇宫之中最低等的存在,她今日,本就为了能够得到皇上宠幸,再不济也希望可以得到一个答应常在,可是,竟然是宫女!
呵……呵呵……
安兰馨整个身体虚软的趴在琴上,老天爷是在耍她吗?宫女?她这是自作孽啊,一个宫女,一个奴才,她如何向恩人交代?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路,会这么难走?!
想到安宁,自己的二姐姐,和她比起来,她更是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安宁不仅有疼爱她的丈夫,还有宸王妃的高贵身份,而她……却沦落成一个宫女!
皇陵。
昭阳长公主的墓前,苍翟和安宁,一直到了下午才离开,昌都的街道上,马车徐徐而行,马车内,安宁自始至终,都将手放在苍翟的大掌之中。
马车还没到客栈,突然一阵喧闹传来,安宁掀开帘子,看到喧闹的源头,不由得皱了皱眉,“在北燕国,除了皇室和三大望门,还有谁出行有这么大的阵仗?”
从帘子往外看去,只见一辆豪华的马车被四匹马拉着,身后的一干侍女,随从,足足有几十人上下,而周围围观百姓的窃窃私语,传到了安宁的耳里,更加让她心中生出了一丝好奇。
“裘公子回来了,听说,今晚裘公子在极乐园中设宴,一掷千金啊。”
“一掷千金又如何?对裘公子来说,那些都不过是九牛一毛。”
“我倒是觉得,我们该快些到极乐园门外等着,好抢占先机啊!”
“哼,凭着你这身板儿,也想抢占先机?你怕是还没进入人群,就被挤出来了吧。”
“你……哼,我们等着瞧,今晚,我非要抢到裘公子抛下的绣球。”
“哼,那我便等着!”
耳边二人的争论声渐渐停息,安宁的眉心倒是越来越紧,“这裘公子,听着倒是对一个男子的称呼,又何来抛绣球一说?这北燕国,还真是怪了。”
苍翟嘴角微扬,倒是一点儿也不吃惊,眸子中,隐隐有一抹异样闪过,“宁儿可愿意去看看?”
安宁眼睛一亮,她正有此意,“去看看也无妨,这裘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似乎在这北燕国挺出名。”
苍翟但笑不语,出名么?除了三大望门之外,这几年迅速窜出的新势力,自然出名了,但谁也摸不透那裘公子的底。
苍翟吩咐车夫往极乐园的方向走,不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安宁和苍翟一出了马车,看到眼前的场景,安宁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今天是什么日子?整个昌都的人都到这里来了么?”
眼前这一切,怎能让她不吃惊?她站在马车上,远远的可以看见那栋精致的楼阁,金碧辉煌,甚至比皇宫还要奢华,“极乐园”三个烫金的大字挂在楼阁的正中央,安宁不是没有见过极乐园,别人不知道这极乐园是极乐殿下的产业,而她却是知道的,胭脂不就是极乐殿的管事么?
这个北燕国最大的销金窟可是让北燕许多王公贵族为之疯狂呢。
可是,又有谁知道,在这个金碧辉煌,极尽奢侈的的极乐园中,又有他们所不知道的秘密。
而此刻,从极乐园门外,一直到他们马车所停的地方,足足有百来米,到处都是人,人挤人,人挨人,有些地方甚至还出现了骚乱。
这场面,这些人的热情,可是高涨得连她都觉得好奇。
安宁拉来一个围观者,给了他一锭银子,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收好银子,看怪物一般的看了安宁一眼,随即恍然的道,“你是外地来的吧!那你不知道也不为过了,今天裘公子在极乐园中设宴。”
“他设宴,关这些人什么事?”安宁皱眉,“对了,还有什么抛绣球的,又是怎么回事?”
“呵呵……这是规矩,裘公子每次在此设宴,都会用抛绣球的方式,决定宴请的宾客,每一次只有一个人能够有那样的好运,只要是谁抢到了绣球,不仅可以进极乐园中逍遥,见识那纸醉金迷的奢华享受,最重要的,便是那个接到绣球的人,可以向裘公子提出一个愿望,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商人,就连有些官员都十分买账,都愿挤破脑袋去抢到那一个绣球,裘公子就像是神一样,无论是什么愿望,他都能够替别人达成,当然……呵呵,如果你想当皇帝,这裘公子怕就办不到了。”
安宁那人的叙说,眉毛微挑,这裘公子就像是神一样?真的有那么神奇?
“不说了不说了,你看,裘公子出来了。”那人兴奋的道,继而没再理会安宁,朝着极乐园那边,虽然是相隔百来米,但他依旧挥舞着手,大声的叫着,“裘公子……裘公子……这里……这边……”
安宁看向那阁楼上的身影,远远地看去,看不清脸上的容貌,但是,以身形来看,似乎是一个健硕的贵公子,他一出现,整个场面顿时沸腾了起来。
虽然很远,安宁似乎看到了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好似在看着争抢的人,看着一出闹剧。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站在阁楼上的那位裘公子从侍从手中接过了绣球,一个大红的,满是流苏点缀的绣球,看上去,倒像极了有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抛绣球选丈时用的。
“裘公子……裘公子……这边……”
一时之间,在绣球被裘公子拿在手中的那一刻,现场的气氛被推向了一个更大的**,好似瞬间被点燃了一般,便不是“沸腾”二字足以形容得了的了。
每一个人都看着阁楼上那个裘公子手中的绣球,甚至都恨不得自己能够飞檐走壁,越过众人,直接从裘公子的手中抢到那绣球。
安宁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微扬,“这裘公子,真的能够达成他们的愿望么?看他这模样,倒像是在耍这些人,真是不厚道。”
苍翟莞尔一笑,却没有多说什么,不厚道么?就连他也觉得呢!
目光落在阁楼上的那个裘公子身上,眼神之中似乎带着笑意,又夹杂着几分无奈的叹息:还是这么爱玩!
“各位注意了,裘某要抛下绣球了哦,不过事先裘某可要提醒各位,抢绣球时,可要留意着,别被别人伤了。”裘公子语气温和,但安宁却听不出他是真的关心众人的安危。
那裘公子话落,手中的绣球倏地离手,安宁看着那绣球运行的轨迹,眸子一紧,所有人的视线也都看着那绣球从他们的头顶飞过,那凌厉的气势,让人骇然。
众人看向那绣球的目标,赫然是马车上站着的两人,更准确的说,该是那马车上两人中长相普通的那一个。
安宁眉峰一拧,那绣球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掌挡在了她的面前,牢牢的抓住绣球,随即听得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怒意,“该死的,他是真的想找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