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在地上红通通,丫头们站在里间的门帘外,临安大模大样坐在黑色镶花鸟的桌子上旁理书信。
外面的门帘子打开,北风呼地进来一股子,吹得房中人都打寒噤,两、三个亲戚走进来。临安并不站,只是抬头招呼:“三奶奶来了,大爷来了,七奶奶来了。”
腊梅和腊雪也是鬼机灵,见临安殷勤不多,也站着没有动。马氏最是能爬高踩低的人,最怕高处不给她笑脸,又怕低处不恭敬她。见两个脸生的丫头不理会,马氏先暗自骂一句,眼里没人的东西。
“公子好些了,我和大爷、七奶奶来看他。”马氏也不理丫头们,挪动着身子到临安身边,见他手中有书信,道:“哎唷唷,公子身子不好,你劝他少劳些神,这信少写些吧。”
丫头们对着笑一笑,这个亲戚真上心!侧着耳朵听房中没有人说请,丫头们心中有数,这个亲戚一般般,不是重要人。
临安对着马氏笑:“三奶奶,您老有什么事?”郭朴虽然病,也和几个好友不时通信。有几个人在他成亲时不能及时赶到,后续几天有书信来,临安正忙着回信看信,来不及招呼马氏。
“我来看公子,哪一天不来看他。”马氏的话传到帘子里,曹氏往外面看看,见郭朴闭目已经是入睡状,曹氏忍不住一笑。
马氏的声音再小,房中也能听到,郭朴没有话出来,临安当然要挡路,他指指里面:“睡着呢,三奶奶有话请对我说。”
丫头们不认识的哪一房的大爷走上来:“年下的官差银子已经派下来,我们一家派了一百两出去,这银子……”
“大爷,公子不管事,派银子的事您要找邱大人。”临安好脾气的打断他。回到家里烦而又烦,敢情亲戚们全以为当了官以后,官派银子一笔不用出。
他再好脾气,大爷也讪讪,自己认为下不来台,又道:“我家小子明年也进学,后年也可以乡试,据说刑不上大夫,以后什么都管不到我们。”
临安忍不住微笑,刑不上大夫,和刑不上秀才是两回事!再说这一位,明年才进学!
三奶奶马氏心眼最多,既然郭朴睡下,里面是哪位少夫人居然不出来见亲戚?她觑着眼往里间看,忽然知道是曹氏。
周家的丫头她街上见过,总有几分面熟。汪氏的丫头三奶奶认识一个,这两个全不是,只能是曹氏的丫头。
不知不觉,曹氏已经把三奶奶得罪在心里,马氏不理丫头们,自顾自对临安有笑容:“那我们先去,下午再来。”
出来三奶奶把这位大爷一通骂:“让你不要跟我来,看你那个不上台盘的熊样,作什么要求那小奴才,他好似挡路神!”
大爷被骂得脸通红,低声下气解释道:“这不是进去了,不说一句也难过……”七奶奶在旁边大气儿不吭,心想自己幸好没有说话。她也要装有见识,慢慢才说几个字:“丫头们全大样。”
“所以不理她!”马氏狠狠说过,雪地里站住脚,抖一抖裙子上的雪:“你们先回去,官司的事晚上来听回信。”
两个人死死地盯着她:“你去哪里?”那样子,一定要跟着!马氏跺跺脚:“你们的事,现在只能这样。我还有事,我自己去好说话!”
甩下这两个人,马氏昂着头往郭夫人房中去,本就在郭朴旁边,她熟门熟路来找留下来的丫头们。
兰香一个人对着火盆坐着发呆,手里的拨火棍插在炭火中烧得通红。“兰香姑娘,你一个人冷清?”马氏满面堆笑过来,兰香醒过神,并不让坐,只是努着嘴儿让马氏自己寻坐处:“三奶奶,你好稀客。”
火盆对面是一把铺着枣红色锦垫的小杌子,马氏自己坐下向着火。和马氏并不生疏,兰香此时又无事,调皮地道:“离过年还有日子,这就没钱了?”
马氏好笑,扶一扶自己发上新打的包金簪子,也取笑兰香:“我来怪你,你仔细听着。”她半带着认真,兰香吐一吐舌头:“我有什么不是落在你眼里?”
“我来问你,你一个人在这里作什么?”马氏问,兰香笑容满面回答:“夫人不在,我看家。”马氏再道:“家里还有谁?”
兰香奇怪地道:“只有我在,哦,我知道了,您没有见到公子,把气出到我这里来。”马氏笑容可掬:“乱怪!兰香姑娘没有见到公子,才把气对着我来!”
“三奶奶,你又取笑人!”兰香红着脸,把面庞对着火盆不看马氏。马氏见她眉间有心动之色,慢慢地道:“我听说周家的回门,街上见到汪氏少夫人在铺子里,我怕曹氏少夫人一个人,未必侍候得了。大门上问问兰香姑娘在,我本来是放心的,再一想你平时虽然不粗枝大叶的,或许今天你要粗心,我特地来看你,果然你在怠慢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