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朴道:“她到我家偷盗,去人为我所伤。想我要进京,肯定早作提防。”他们的眼睛碰在一起,郭朴缓缓道:“段将军,父慈子才孝,先有父后有子,不过我劝你为自己想想,面上少许贴上些光,对人有个交待。”
“那是当然,我该去看的,我去看,我不该去看的,天下人说我,我也不会去。”段志玄含笑,一副胸有成竹。他唯一不舒服的:“管事中有两个不成材的,和汪氏勾搭一处,成不成奸尚不知道,不过坏事尽做。有一个才有新伤,他自己说是碰到,想来是将军一箭之威。”
门外传来小嗓音:“好了没有?二妹生气了。”郭朴不以为不好,只是笑:“催,你就知道催。”对段志玄道:“天晚了,不好多留你,改日再来详谈。”
段志玄也不觉得撵客,天色是晚,而且小姑娘对父亲娇娇滴滴,他以为有趣。辞出来见明珠般的月色下,台阶上坐着两个小身子。
一个高出半头去,见客人出来,知道起身垂首。一个眼珠子乌溜溜,手中抓着木头刀,只是看着。这一个忒小了,郭朴道:“这是我的两个女儿。”
段志玄忙躬身行礼,念姐儿斯文地还了一礼,虽然年纪小,已经有闺秀风范。再催二妹:“起来,按母亲教的,快行礼。”
二妹不乐意的起来,段志玄双手连摆:“不必。”对送出来的郭朴道:“将军止步。”走开两步后,后面小儿女叽叽喳喳声传来:“要睡觉了。”再有大大的哈欠声。
郭将军是笑声:“睡觉找母亲,父亲以后晚归,看你们怎么办?”二妹尖尖嗓音:“母亲说父亲在,就闹父亲。”
月光清朗中有这欢笑,走出郭家门的段志玄心情舒畅。抬头看天繁星点点,是个夏夜好天气。他上马对跟着的人道:“走。”心思在夜风中徐徐想自己的父亲。
母亲早亡故,对父亲不是没有亲情。不过为一个外来的人不要自己孩子,段志玄豁达,他唯有豁达。
前程自有路,何必多留恋。他这样想着,算算日子过几天再去看望父亲,至于他已经不需要自己,段志玄的路还长,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磨盘街上是段侍郎府,深夜星月亮得别人心里明亮,独汪氏坐卧不安。她在等消息,往外面看,不见人回来,心里更像猫在抓。
郭朴进京有几天,从知道他升了官要进京,汪氏就异常难过,就没有一天舒坦过。房中传来浓重的咳声,有人含糊地问:“夫人呢?”
陪侍的丫头是汪氏随身带来,却不是五巧。她灵巧地回话:“夫人去给老爷看明天要吃的药,夫人每天必要自己亲自看,亲手泡上去才放心。”
房中嘶哑带痰的嗓音没有再说话,汪氏苦苦的笑了。月华打在她面上,这本是一个美人儿。青丝乌油油,红唇上是琼鼻。她身上穿着合身的碧青色衣衫,要依汪氏她爱穿大红。可是房里的人上了年纪,见到汪氏穿大红说声:“好看,却衬得我更老。”
汪氏因此不敢穿,天天与老紫、浓姜色为伴。青年女子身伴年老丈夫,汪氏哪里还能有乐趣儿?好在她眼里看钱的时候只看钱,眼里看官的时候只看官,能自己相安。
今天,她不安。月光如水,照在她面上淡淡,也照在通往府外的路上。大门上,有侍郎段府的字样。
以前多喜欢,四品官儿,比郭朴的五品将军要大上好些。就是到了京里,兵部里的侍郎大人,也还有一席之地。不想郭朴升的这么快,几年没有见,他竟然高于段家门楣。
这也罢了,可恨段志玄,偏又在郭朴帐下,听说对自己上司将军极为推祟。是战场上同过甘苦,还有另有回护,汪氏没弄清楚。但是她眼望这侍郎府,论地方不如在外省的汪家大,京里就这么大的地方,王侯们府第要占不少,官员们赏赐府第不会比外省里大。
侍郎府第虽然不如汪家大,可前三墙后三墙,中间有小榭有亭台,又是在京里繁华地方,汪氏心里只想独占。
她从小儿就是独占的心,把自己从郭家弄出来,跑到段家又是独占的心,和段志玄当然不会好。
路上快步走来一个男人,玄色衣衫,腰间还有一块不好不坏的玉佩。他步子快的,好似在一溜儿小跑。花丛中露出一双眼睛,冷笑看着他对汪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