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就是轩少爷吧!老奴有礼了。”林嬷嬷恭敬行礼。
平慕轩点点头,说:“后面林子里有艾叶,我让婆子们采了给你送去。”
“多谢轩少爷,老奴回房等着。”
沈妍冲林嬷嬷微微点头,施礼告辞,跟平慕轩去看汪仪凤了。松阳郡主派来两位教养嬷嬷,沈妍知道她们自恃有身份,定会很挑剔、很难缠,正思虑怎么对付呢。有林嬷嬷在,她就不担心了,想了解武烈侯府的情况也容易多了。
平慕轩帮沈妍拿着沉甸甸的布料,与她并肩向汪仪凤的住处走去,两人边走边说笑。落日的余辉泼洒在他们稚嫩的笑脸上,晚风微动,金光流转。
到了汪仪凤的住处,平慕轩找了几本书,就离开了。府试过后,汪仪凤放了他十天假,原计划这两天到府学上课,武烈侯府突然来人,又要耽误了。他是个很上进了人,府试成绩不错,他也摸准了读书的方法,准备自己提前温习呢。
沈妍陪汪仪凤说话,母女说起武烈侯府突然来认亲,自是一番感慨。沈妍怕高嬷嬷认出他们母子,惹来麻烦,跟汪仪凤商量好应对之辞,又嘱咐了沈蕴。
夜色温凉,夏风微薰,乌蓝色的夜空星辉点缀,静谧深邃。
“姑娘,床铺好了,你要休息吗?”
“我再坐一会儿,你们先去睡,需要人伺候我再叫你们。”
雪梨端来一只铜盆,放到沈妍脚下,盆里点燃艾叶,味道能驱走蚊虫。沈妍坐在石椅上,低头看火,仰头望天,清眸明净如水,脸庞布满沉思。
她有好多事情需要思虑,可大脑里就好象装满了白乎乎的浆糊,空白一团,理不出半点思路。她做事一向很有计划,可武烈侯府突然横插一脚,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她无所适从。许多事弄不明白,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计划下一步了。
或许这是一个转折,许多人的人生轨迹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两道黑影翻墙而入,轻飘飘落到沈妍面前,喋喋怪笑,吓得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个黑影进屋去了,她刚要喊,另一个黑影就卡住了她的脖子。
“半两,主子让你去值夜,派我和金条来接你。”
若不是脖子被卡住,沈妍定会哇哇嚎叫,刚消停了几个月,这要命的金财神又来了。过年前一个月,金财神消失了,沈妍很高兴,祈求满天神佛保佑金财神再也别出现。神佛大概嫌她穷酸,连象样的供品都没有,根本不买她的帐。
沈妍推开黑影,缓了一口气,说:“不许弄伤我的丫头。”
“放心,金条做事有分寸。”
进屋的黑影蹿出来,低吼:“半两,别信他,我是金砖,他才是金条。”
“你胡说,我是金砖。”
“我是金砖。”
“停”沈妍踩到石椅上,叉腰问:“我是什么?”
两黑影同时冲她做了禁声的手势,齐声回答:“你是半两。”
“你们俩为什么都想叫金砖?”
“块头大、值钱。”两人的声调手势完全一样。
“金砖比金条块头大,只能是哥哥,哥哥年纪大,比弟弟死得早。”沈妍哼笑耸肩,滚动眼珠看着二人,突然问:“你们俩谁是金砖。”
“他。”两黑影互相指着对方,异口同声回答。
沈妍捂住肚子,放声大笑,刚笑出两声,就好象留声机接触不良一样突然卡了壳。金砖金条兄弟一个前面开路,一个背着她,身影融入浓浓的夜色中。
几个月不见,金财神看上去长熟了一些,他现在只有十六岁,却是一个俊美英伟的美男子了。明亮的烛光下,他忧郁而立,更显温润如玉,焕彩如金。
“主子,您、您又怎么了?”金砖金条看到金财神忧郁,急得抓耳挠腮。
金财神抬头看房顶,连眼角的余光都不瞟沈妍,他皱着眉抬了抬扇子,唉声叹气说:“越长越丑,真让人窝心,长这么丑也好意思出来见人。”
沈妍的脸皮随机性很强,可厚可薄,还可以随时变换。可此时,就是有人给她一座金山,她的脸皮也厚不起来了。她正压抑悸动的小心肝,YY金财神俊美如仙的相貌,却被他无情地打击了,太伤自尊了,太不公平了。
“我很丑吗?你嫌我丑把我送回去,谁让你派人把我弄来的?我才不愿意伺候你。天下有几个人象你?猪鼻子插大葱,水仙不开花,吃饱了撑的,忧郁死你。”
沈妍的叫骂声响起,金财神和金砖金条都怔住了,目放精光看着她。短暂沉默之后,金砖金条放声大笑,金财神冲沈妍撇了撇嘴,很优雅地笑起来。
“我到外面值夜。”沈妍翻出白眼珠,看了金财神一眼,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金砖金条出来了,金丝金线带四个丫头拿梳洗用具进去,伺候金财神洗漱。她们全部退出来时,沈妍正靠在屏风上,昏昏欲睡。
“站直了,不许打瞌睡。”
“是,金线姐姐。”沈妍争大眼睛,挺直身体,与周公挥手作别。
金丝金线关上卧房的门,训斥沈妍几句,给她提神之后,才出去,又顺手关上了外厅的门。听到卧房里传出金财神匀称香甜的轻鼾声,沈妍全身放松了,窝在软椅里打盹。屋里屋外都没人了,可以光明正大睡觉了,她又睡意全无了。
看到书桌上堆满帐本,沈妍就去收拾整理,想顺便窥视一些商业机密。帐本上写满密密麻麻的黑字,她想念通顺一句,也要琢磨半天。
这个时空通行的文字相当于她前世的楷书繁体,她习惯了简体字,别说让她写繁体字,就是让她看,也是高强度脑力劳动。来这个时空一年有余,她对繁体楷书仍不感冒,总写些七歪八拧、缺胳膊少腿的字,连沈蕴都笑话她。
看帐本看得她头昏眼花,却没有看到多少实质性的内容,窥视商业机密的计划泡汤。她收拾好书桌,闲得无聊,又开始翻找她喜欢的东西,过过眼瘾。
书桌的抽屉里有两架算盘,她拿出来仔细一看,不禁惊呼出声。这两架算盘大的是金制,小的是银质,做工精致细密,拿在手中质感很强。金算盘大约长一尺、宽四寸,通体灿灿金黄。银算盘长八寸、宽三寸,算珠透出盈盈绿光。
她拿着两架算盘在身上比划了半天,又把裙子脱下来,试了试,想了几个办法,也无法悄无声息地把算盘偷走,为难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又把算盘放下了。
抽屉底层有张白纸,上面稀稀落落写着几排字,这些字沈妍认识,都是药材的名字。她拿起来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玄机,电光火石之间,她眼前一亮。
金财神大概正在做美梦,睡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面容沉静俊美。他翻了身,感觉不对劲,睁开眼,顿时惊叫出声,浓浓的睡意也飞逝到爪哇国了。
一个小小的身体跪在床上,两只手拄着腿,正伸着脑袋巡视四周,那姿势很象青蛙,她头发披散,稀稀疏疏,遮住夸张的笑脸,嘴角正有晶莹的口水滴落。
“救命……啊”
金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于是,沈妍挂了,确切地说是被高高挂起了。
一条金绳绑住沈妍的胳膊,一条勒住她的腰,一条绑住她的腿,把她挂到了墙上。她身体贴着墙壁,这么绑着并不难受,难受的是她头上戴满了金银珠宝。
金财神被她丑陋的相貌和邋遢的打扮吓坏了,就叫醒金丝金线,让她们打扮她。二人睡得正香,被叫起来,一肚子火气,能不冲她发泄吗?
于是,沈妍“漂亮”了,她头上戴得首饰没有五六斤,也有三四斤,压得她别说脖子,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她很喜欢名贵首饰,可现在,金财神就是答应把她头上戴的东西都送给她,她都不想顶着了,那可是非一般的难受。
沈妍被吊在墙上,金财神盘腿坐在床上,其他下人都出去了,只剩两人对峙。
“放我下来。”
“休想,天亮我就送你去衙门,告你沾污我。”
“我沾污你?哈哈……”沈妍笑得肆无忌惮,满头首饰珠摇玉晃。
“不许笑。”
沈妍马上绷住脸,很认真地说:“忧郁哥,我真没想沾污你,我有事要跟你说,刚爬上床,想叫醒你,谁知你突然醒了,你一声鬼叫,还吓了我一跳呢。”
她确实有事要跟金财神说,事关重大,她都等不到天明了。她爬上床,想叫醒金财神,却被他那张甜睡的赏心悦目的脸吸引了,稍一迟疑,金财神就醒了。
金财神呲了呲鼻子,问:“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保证是吸金赚钱的好事,你先放我下来,我再告诉你。”
“金砖金条,放她下来。”
“我头上戴的首饰全归我,要不我就不说。”沈妍开始蹬鼻子上脸。
“金砖金条,把她再吊高些,再给她戴十个金项圈。”
“别别别,我不要,一件也不要。”沈妍被放下来,两只小手赶紧摘下头上的首饰,全部扔到桌子上,噘着小嘴,看着满桌珠玉,恋恋不舍。
“你真是个小看财奴,主子我没看错你。”金财神拍了拍床,示意沈妍坐到他身边,“你有什么吸金赚钱的好事?快点说,主子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沈妍坐到床上,与金财神保持几尺的距离,很大气地讲述自己的想法,“我想做炮制药材的营生,因本钱不够,只想开一家小作坊。你要是肯给我投银子做本钱,我就能开起一家很大很大的生产车间,炮制最好的药材。”
“你会炮制药材?我听说炮制药材很不好做、很烦琐。”
“你不信我?”
“当然信。”金财神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指,揉了揉沈妍的脑袋。
沈妍得意一笑,继续说:“我还想开一家大药房,不光卖药,还可以做药材的中转站。我还想开一家医馆,不光治病,还要给人调养身体。自己种药材、炮制药材,再卖药材,这就是一条生产线,你知道什么叫生产线吗?”
金财神点点头,笑容柔和迷离,“能听懂你大概是什么意思。”
“你认为可行吗?”
“我只关心本钱和红利,还有股份怎么分配。”
沈妍很高兴,金财神关心本钱和红利,就证明他准备投资了。若不是金财神怀疑她沾污之心,她真想抱住他亲一口,以庆祝她的创业计划即将展开。
“我懂炮制药材,想以技术入股,不出钱,这是我个人的股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还要以平家的名誉投一千两银子,作坊就建在平家的庄子附近,那地方很不错。另外,我需要平守义(平二舅大名)打前锋,答应给他一成干股。”
金财神点点头,又问:“一共需要投多少银子?你想怎么分配股份?”
“大概需要投五千两银子,我个人要三成,平家两成,平守义一成,剩下四成是你的。这只是炮制药材的作坊,药房医馆和药材中转站再另行商量。”
“不行,你只能分两成,我五成,同意就成交。”
“我不,我想要三成,我是有用之材,你不能亏待我。”
沈妍站起来,在床上跺了跺脚,又重重坐下来,努着嘴,摆出一副撒娇的姿态。在她心里,她是一个二十八岁的熟女,而金财神则是大她几岁的蓝颜知己。
金财神笑得很动人,优雅在眉宇间流转,“炮制药材的作坊分你两成股,药房医馆和药材中转站跟平家和平守义都不相干,我也能分你两成股。”
“真的?”沈妍笑脸开花,眉眼娇俏,稚嫩的脸庞浮现兴奋的红晕。
“当然是真的,写好契约,银子就交给你。”
“太好了。”沈妍高兴得跳起来,一激动,站立不稳,身体就向金财神倒去。
慌乱之中,金财神向床下扑去,嘴里还大声叫喊:“不许沾污我。”
要谈的事情太多,连拟定契约,整整用去半夜的时间。金砖送她回来时,东方已微微泛白,她好象被抽掉全身筋脉一样,趴在金砖身上,呼呼大睡。
沈妍正做梦数银子,高兴得嘴都乐歪,突然就被人推醒了。她嫌有人惊扰了她的好梦,气得皱眉嚎叫,翻了身,掉头又睡了。
“姑娘,快点起来吧!教养嬷嬷发火了。”
“啊?为什么?”沈妍坐起来,思路也清楚了。
“说你没规矩,不去给奶奶请安,不在奶奶跟前伺候,要用家规处罚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