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金神医,金神医真是医术高超。”西魏两名大夫满脸陪笑,卖力恭维。
沈妍摆手一笑,说:“二位不用这么客气,为医者治病救人是天职,治好了病人当然也不拒谢礼。刚才贵国世子向我道谢,说此次来大秦国,带了些名贵的皮毛,什么玉狐皮呀!紫貂皮呀!他要送我几块,我想我应该恭敬不如从命。”
“这……”两位大夫互看一眼,赶紧去通知管理礼物的官员了。
马车里传来愤愤冷哼声,好象来自冰河雪山,沈妍微微一笑,置若罔闻。
六块紫貂皮、四块玉狐皮到手,沈妍揉摸价值不菲的皮料,心里突然感觉不安。前世,她自认为人正直,没想到多活一世,人变聪明了,品质系数也直线下降。每次她无功受禄,都会愧疚好长时间,可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惭愧呀!
沈妍被恭恭敬敬送回来,手里还拿着厚礼,不用问,就知道她把西魏得了急症的使臣治好了。刚才还对她持怀疑态度的人疑心尽去,都想找她看病,并不遗作力去宣传。反正也是免费,看热闹的人都排队等她诊脉,沈妍就忙碌了。
一天下来,她累得头晕脑胀,但很欣慰,济真堂的名气总算打响了。要想稳定根基,还有一个慢慢渗透的过程,药好医精,假以时日,总会被病人认可。好多人来济真堂是冲金半两的名声,以后她怎么分身坐诊,还需费心思量。
回到客栈,听说许夫人来讲了两次经,平氏一天都没哭,只是长吁短叹。沈妍微微冷笑,不管许夫人有什么目的,只要平氏不哭闹她就可以暂时放心了。
晚上,她让丫头给平氏煎了一碗安神药,吃完药,平氏很快就睡着了。这几天,平氏状态一直不好,若是刚到侯府就生病了,哪怕她懂医术,也会遭徐家上下的白眼,毕竟她和平氏在徐家都不是光鲜的身份,没人会高看她们一眼。
沈妍感觉很累,早早就睡下了,一夜无梦,直到天光大亮才睡醒。听说平氏还睡得正香,她不让人打扰,就吩咐下人收拾行装,准备进城。
“姑娘,您看看穿哪套衣裙?”雪梨拿来几套衣服,都是名贵衣料精工缝制。
“你去找找有没有布料一般,样式沉旧的衣服。”
金州虽说是边境城池,却因临近三国交界,也富庶繁盛。衣服样式虽没有京城的新颖,但沈妍这些衣服的料子都是雪绸云锦,足以弥补这一缺点了。
武烈侯府轻视她和平氏的身份,她若打扮得光鲜富丽,倒象是怕被人看不起而有意为之,反而会被人更加轻视。她穿戴得破旧土气,让那些人尽情嘲弄,看清他们的嘴脸之后,再慢慢寻思翻身之术,就自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姑娘统共就带来的十几套衣服,哪有料子不好、样式沉旧的?”
进京之前,沈妍收拾衣物,四季衣服只留下了十几套,上好皮毛做成的大氅留下几件,其它都打发了。名贵高档的布料她却带来不少,她准备到了京城随穿随做,免得用好料子却做不出流行的样式,穿上也不舒服。
黄芪想了想,说:“夫人前年不是给姑娘做过几套衣服吗?姑娘都让带上了。”
前年是沈妍个子长得最快的一年,汪仪凤就给她做了几套肥大的衣服。当时她嫌不合身,一直没穿。此次进京收拾东西时,她又舍不得送人,就都带上了。
汪仪凤给她做了衣服用料就是普通的绸缎,样式很一般,做工却精细,以耐穿为主。穿上这样的衣服,正适合这样的场合,也符合她的身份。
雪梨挑了一套颜色鲜亮的衣裙,帮沈妍换上,给她整理了半天,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沈妍却觉得不错,又挑了几件与衣服相配的首饰戴上。
“姑娘这样穿戴倒真象小家碧玉。”
“呵呵,我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沈妍照了照镜子,比较满意,打量几个丫头说:“赶紧把你们的衣服首饰换掉,要穿戴最破最旧的。”
“姑娘不说我们也是要换的,没有哪一家丫头越过主子去。”
沈妍点点头,吩咐道:“雪梨,你去知会奶奶身边的丫头,让她们别穿戴得太显眼,也把奶奶打扮得朴素些。白芷、黄芪,你们去问问唐嫂,看看行李都收拾好了没有,仔细检查几遍,千万别遗漏,尤其是给贵人们带的礼物。”
“是,姑娘。”
刚吃过早饭,平海就带人来接她们了。
沈妍扶着满脸憔悴、抽抽咽咽的平氏上车,又查看了行李,跟平海交待了几句,才上车。白芷和黄芪与她同车而坐,主仆闲聊轻松的话题,缓解紧张情绪。
马车从夏水镇出发,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停到了武烈侯府的正门。
“干什么的?谁让你们随便停车的?”两个门人绷着脸来到马车前面。
平海忙上前,说:“这是四少爷养媳的车驾,还有平姨娘,刚从金州来。”
门人冷呲一声,问:“你是第一天在侯府当差吗?不知道规矩呀?”
“什么规矩?”
“她们的车马进府要走后侧门。”
平海一怔,忙问:“什么?后侧门不是仆人出入的门吗?怎么……”
门人撇嘴冷笑,“你以为她们是什么?能当侯府的仆人就便宜她们了。”
大户人家的府邸一般有五道门,什么身份的人该走哪一道门,都有规矩。
正门很宽大,供身份尊贵的人出入,主子们嫁娶也要开正门。正门两侧各有一道小门,一道供主子或来客的车马通行,一道用来接待身份不尊贵的客人。府里的男主子们纳一房妾室,哪怕是傍晚从外面抬进来,也是走前侧门。
除了正门,府邸后面还有一道后门,府里采买的东西一般从后门进府。后门一边也有一道侧门,称为后侧门,供身份低下的仆人们出入。
沈妍是童养媳,但也是立过文书的,将来也是正妻的份位。平氏虽然说是养在外面的妾,但她生了儿子,也算是侯府的半个主子。门人让她们的车马走后侧门,就是把她们贬成了身份低贱的仆人,连妾室的身份都不算。
这是武烈侯府给她们的一个赤果裸的下马威。
平海明白这是有人故意难为他们,很生气,高声问:“谁说姨娘的车马不能走前侧门了?再说还有四少爷的养媳,将来是正室的身份,为什么走后侧门?”
门人自知不占理,又不想跟平海走大冲突,就说:“你跟我们横什么?我告诉你,这是内院的管家娘子交待下来的,你想走正门,让四少爷来接。”
“你明知道四少爷陪侯爷出府饮宴了,怎么让他来接?”
“平兄弟,这我们就管不了,上面是这么交待的,要不就让她们走后侧门。”
“你们……”平海气得脸都变了色,他知道平氏和沈妍进府会被人刁难,却没想到这么过份,竟然趁徐慕轩不在府里,竟然让她们走后侧门。
白芷从车里探出头,喊道:“平大哥,你过来,姑娘有话吩咐。”
平海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走过来,沈妍隔帘跟他低语几句,他点点头,又回到大门口,高声说:“烦请几位跟上面说一声,既然上面吩咐让有子的姨娘走后侧门,想必这也是咱们武烈侯府不同于其它名门旺族的规矩。姑娘说不会自降身份走后侧门进府,只能先住进客栈,等四少爷和侯爷回来再进府。”
武烈侯府门口的街道很繁华,过往通行的路人不少,旁边也有官员贵胄的府邸。听到平海的话,路过的人都停下来,等着看热闹,指指点点评说。
几个门人听平海这么说,脸色都很不自在,指使他们这么做的人,他们得罪不起。可要是不遵规矩,丢了侯府的脸面,主子们还会拿他们当替死鬼开刀。
白芷下车,冲车夫挥手,说:“掉头,先找家客栈住下来。”
平海点点头,大步向车队末尾走去,指挥最后面的马车掉头。
“不要,不回去我要见轩儿,我的轩儿……”平氏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
马车正在掉头,沈妍想等马车拐过去之后,再下车去劝慰平氏,跟她讲明道理。没想到就在马车拐弯之际,平氏趁丫头没防备,从马车上扑下来,摔到地上。
沈妍吓坏了,连忙让车夫停下车,她要下车去扶平氏。几个丫头怕把她摔伤了,赶紧扶她下去,雪梨机灵,趁她下车时,给她戴上了一顶帏帽。
平家的下人匆忙下车,过去扶平氏,她们还没到平氏身边,平氏就爬起来向武烈府的大门冲去。几个门人赶紧拦住她,拿起棍棒向她呵斥比划。
“我要见轩儿,我要见轩儿,我的轩儿……你们让我进去,让我……”平氏好象疯了一般,力气大的惊人,撞开门人,向正门扑去。
“快,快拦住她。”沈妍又惊又气又急,忙带丫头去阻拦平氏。
正在这时,从正侧门冲出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不由分说,抓住平氏就连踢带打。沈妍见有人打平氏,想带丫头上前去阻止,又被门人挡住了。平家的车夫和下人毕竟都是外来的,不敢跟侯府的人起冲突,只能哀求苦劝。
平海正在车队末尾指挥马车,听到吵闹哭喊声,忙快步跑过来。看到平氏被踩到地下暴打,满脸是血,满身是土,忙冲过去,推开几个婆子,护住平氏。
几个婆子以最快的速度钻进武烈侯府,等沈妍缓了口气,回过神来,打人的婆子早没影了。门人躲到侧门,棍棒早已收起来了,好象什么事出没发生一样。
平氏昏过去了,丫头扶起她,沈妍给她诊了脉。平氏本来是焦急郁结,伤心过度,又连日少吃少喝,今天又挨了打,脉相很不好。
沈妍咬了咬牙,吩咐说:“把奶奶扶上车,我们走。”
今天早晨,沈妍跟平氏说了半天,让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稍安勿燥。平氏答应得很痛快,谁知道她怎么又突然发狂,惹来这场无妄之灾。
平海也气坏了,说:“你们先住客栈也好,等轩哥儿和侯爷回来,我去求侯爷做主。皇上都夸赞过轩哥好几次,郡主和侯爷也重视他,这帮奴才欺人太甚了。”
她们一来,门人就说让她们的车马走后侧门,说是上面的吩咐。上面那位究竟是谁,沈妍不得而知,但她知道奴才永远不敢做个这个主。
刚才冲出来打平氏的婆子显然是早已等在门口里侧了,她们似乎早知道平氏会哭闹。她们冲出来打了平氏,又很快藏进了侯府,没准备能这么整齐吗?侯府这么多婆子,她们初来乍到不认识,平氏挨打连个真凶都找不到。
“哟,这是出什么事了?”一个衣着光鲜的婆子带两小丫头来到门口,很惊诧地问了一句,又快步走出大门,凛厉的目光瞪向几个门人。
“海嬷嬷,您老怎么出来了?这么大的日头可别晒到您老。”一个门人陪笑过来,又说:“他们是从金州来的,要找四少爷,不知怎么的,就昏过去了。”
“你胡说什么?明明有几个婆子从侯府出来,打了我家奶奶,你瞎了?没看到吗?”白芷脾气冲动,怒骂门人,黄芪等几个丫头也过去帮腔。
海嬷嬷忙说:“姑娘,话可不能乱说,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武烈侯府的主子最仁慈,从来不仗势欺人,连下人都很少打骂,怎么会打你家奶奶呢?”
徐瑞坤的正妻,也就是徐慕轩的嫡母出身明国公海家旁支,海嬷嬷是海氏的奶娘,陪她嫁到了武烈侯府,在侯府的下人中颇有几分体面。
白芷还想跟海嬷嬷分辩,被沈妍拦住了,别人有备而来,说什么都是白废。
“唐嫂、陆嫂,抱奶奶上车,我们走,先住进客栈再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是什么人?”海嬷嬷笑得很温和。
平海冷哼,说:“挨打的人是四少爷的生母,载帏帽的是四少爷的养媳,从金州来,今天刚到京城。门人让她们的车马走后侧门,说她们是奴仆,还说是上面的意思。姑娘不同意走后侧门,要去住客栈,没想到平姨娘……”
“谁让平姨娘和姑娘的车马走后侧门的?”海嬷嬷沉下脸,训斥门人,“你们不知道平姨娘和姑娘的身份吗?这点规矩都不知道,是不是皮又痒了。”
门人陪笑解释,说:“今天一早,二门上的王婆子来传话,说让平姨娘和姑娘的车马走后侧门,还说是上面的意思。我们也挺奇怪的,就算不开正门,怎么也要走前侧门,哪能走后侧门呢?可是王婆子说……”
“你们连王婆子的话都信,我看你们这份差事真是当到头了。”海嬷嬷冷哼一声,“府里谁不知道王婆子疯疯癫癫,什么话都敢乱传,你们竟然听她的?上个月她有编了几句话,竟然说是郡主让传的,你们没看到她挨打吗?”
“原来王婆子又乱传话,小人糊涂,还请嬷嬷饶恕。”
海嬷嬷没理会门人,陪笑来到沈妍面前,行了福礼,揉着眼睛,说:“想必这位就是姑娘吧?轩少爷走的时候特意又禀报了奶奶,说姨娘和姑娘上午就会到。奶奶当家理事又烦又累,也没忘记姨娘和姑娘要来,她都问起几次了,又派老奴出来查看。真没想这帮糊涂行子竟然听一个疯婆子的话,让姑娘和姨娘受委屈了。是奶奶虑事不周,是老奴没用,老奴替奶奶给姨娘和姑娘陪罪。”
“嬷嬷快请免礼,我们担当不起,辛苦奶奶了。”
别人的坑早已挖好,由不得你不跳,已经跳进去了,就是站在坑里大骂大哭还有什么用?不如自己先爬上来,再好好想想怎么把别人推下坑。
“你们这帮糊涂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门。”海嬷嬷斥责了门人,又转向平海,说:“平小哥,你也看到了,这帮人真是……你还是赶紧帮忙指挥车马进府,一会儿跟我去向奶奶说清楚,打罚这帮东西给姑娘和姨娘出气。”
海嬷嬷刚才说侯府很少打骂下人,现在又说要打罚门人给她们出气。她们还没进府,这随意打罚下人的恶名就背上了,这又是一个深坑。
沈妍暗暗咬牙冷哼,脸上陪笑,说:“嬷嬷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初来乍到就惹了麻烦,嬷嬷不计较是宽待我们,都是我们不好,就不要打罚下人了。”
“唉!姑娘仁慈,先进府吧!奶奶正等着呢。”海嬷嬷想了想,又叫过一个婆子,说:“平姨娘昏倒了,赶紧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可不能让姨娘受委屈。”
海嬷嬷边说话边偷眼打量沈妍,心里暗自琢磨,听说四少爷这个童养媳是逃荒到金州,母病弟弱,才做了童养媳。侯府上下听说她的身份,没有一个不撇嘴蔑视的,在侯府随便抓出一个仆人,出身都不比她低贱。
可今天一见沈妍,海嬷嬷就心里暗暗惊诧,模样且别说,就这份气度也不是小家女能有的。难道弄错了?这问题可不能忽略,她还要赶紧去禀报海氏。
前侧门打开,门人恭立两旁,沈妍扶丫头的手上车,车队进入武烈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