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微微一笑,给白芷使了眼色。白芷早已气炸了肺,只是没接到沈妍的暗示,一直在强忍。见婆子朝珠扇扑来,白芷抬起腿,就将婆子踹出几步远。
婆子倒在地上,又挣扎着爬起来,仍破口大骂,根本不惧怕挨打。这几个婆子媳妇有人撑腰,才敢上门挑衅平氏和沈妍,为她们的主子出气。
“玉扇,到底怎么回事?”沈妍站起来,朝玉扇走来。
“姑娘,她们、她们欺人太甚,她们……呜呜……”
“谁欺人太甚了?”婆子爬起来,叉着腰,怒视沈妍,“她到大厨房乱翻乱找,打碎了好多碗碟,还弄洒了一壶水,踢倒一罐油。我们合计了一下,她损坏了东西值二十两银子,就询问了主子,主子让我们带她到青莲院来要帐。”
玉扇拼命挣扎,哭着说:“姑娘,奴婢只打碎了两个碗碟,油不是奴婢踢倒的,水也不是奴婢弄洒的,两个碗碟最多值二十文,她们要二十两……”
“两个什么样的碗碟能值二十两?值五文差不多。”珠扇也气愤怒喊。
婆子愤愤怒哼,“主子说了,就让你们赔二十两,要不别想吃饭喝水。”
白芷拍着手过来,呵问:“是哪个主子说的?我……”
“赔二十两太少了,我想赔大厨房二百两,以后吃饭喝水就有了保证。”沈妍给白芷使了眼色,又说:“木香,你去看看黄芪准备好银子没有。”
“准备好了。”黄芪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跑过来,水萃跟在黄芪身后。
看到水萃,沈妍又惊又喜,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询问萧水葳的近况。水萃把萧水葳写的信交给沈妍,两人低语几句,互相点头一笑。
沈妍想把恶女做到底,又怕凭她们主仆几人的力量会吃亏。她让雪梨去找项云谦留下的暗线,请他们帮忙,没想到水萃却来了,真是来得太是时候了。
“放开玉扇。”沈妍接过布袋朝婆子晃了晃。
婆子根本不把沈妍放在眼里,高声说:“你给我点清银子,我自然会放了她。”
“白芷,黄芪,让她们放了玉扇,并把她们‘请’出青莲院。”
“是,姑娘。”白芷和黄芪同时出手,三招两式就把三个婆子媳妇打倒在地。
沈妍安慰了玉扇几句,“玉扇、珠扇,你们进去照顾姨娘,别让她再哭。”
玉扇和珠扇进去,院子里只剩了沈妍主仆和水萃,还有那三个趴在地上的婆子和媳妇。到青莲院门口来看热闹的人也被白芷和黄芪赶到门口,不敢进院半步。
“是滚回去给你们的主子报信,等我给大厨房去送银子,还是趴在这里等我打死你们,赏你们丧椁银子,你们自己选。”沈妍来到婆子媳妇趴的地方,盈盈蹲身,笑得温柔无害,可眼底的凶恶却彻底地出卖了她。
婆子媳妇爬起来,顾不上看身上的伤,连尘土都来不及弹掉,就往外跑,只怕跑得慢一些,直接收了丧椁银子。看热闹的人见她们气势汹汹而来,又夹着尾巴跑掉,就开始窃窃议论。当然,谁也不会说公道话,更没人为沈妍歌功颂德。
沈妍提着布袋来到门口,冲看热闹的人晃了晃布袋,又打开让众人看,笑语轻轻问:“你们谁想要金锞子?这些金锞子每只重一钱多,可以换一两多银子。”
众人看到布袋里金光闪闪的金锞子,都瞪大眼睛,确信是真金无疑。又见沈妍问话的神态很认真,不象是随便问问,她们满脸惊诧,又开始低声私语。
爱人钱财,替人消灾,在深宅大院浸淫多年的仆人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她们不想被沈妍利用,惹出事端,可金子的诱惑力太大,她们无法抵挡。
“金子不是白拿的,你想让我们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我们可不敢做。”一个胆大的媳妇率先开口,说出众人的心声,引来声调更高的议论。
“杀人放火的事我也不干,我让你们做事,若有麻烦,也由我承担。”沈妍停顿片刻,又说:“我数到三,想要金子的进来,不想要的滚到一边。”
沈妍话音一落,还没来得及数数,门口看热闹的下人就涌进来了一半。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或隶属于不同的主子帮派,想了解得更详细此,就去通风报信。
不做犯法的事,不用担责任,还有金子拿,这买卖很合算。做奴才的人除了被主子驱使,就是被钱财支配,这是很现实的利益,在场的人都这个道理。
“还有没有人想要金子?想要的就麻利些。”
又有十来个婆子进来,院子里有二三十人,都是粗使下人,黑压压站了一片。
“关门,发金子。”
沈妍给白芷和黄芪使了眼色,白芷和黄芪赶走其他婆,关门时,就把自己关到门外,监视门外的人,看哪个人去给哪个主子通气。
“姑娘,想让我们干什么?”
“去给我把大厨房砸了,砸完你们就回来,如何善后,与你们无关。谁要是不想去,想退出,也行,给我留到院子里,等我们回来再走。”
众人听说要砸大厨房,又开始议论纷纷,没有人急于表态去或是不去。
沈妍把布袋递给黄精,又说:“有不想去的人就退到一边,给想去的人发金子。为了防止有人糊弄我,只想拿钱,不想办事,一个人先发一只金豆子,等回来凭金豆子再一人领一个金锞子,受伤挨打的再加一只银锞子。”
说完,沈妍轻咳两声,冲人群中笑了笑。立刻就有沈妍主仆提前笼络好的四个婆子站出来,争相斥骂大厨房的人欺人太甚,要为沈妍出口气。
看到有人带头,多数人就下了决心,她们都是粗使婆子,平日也受大厨房欺负,能借机出口气,又有钱财可捞,何乐而不为呢?况且现在就是不去,进了这大门,也会被人猜疑,两面不落好,还不如把金子赚进口袋实惠。
“大厨房那群老穴夯的,仗着上面有人,太欺负人了,我们给姑娘出气去。”
“好,黄精,发金豆子。”
雪梨进来,跟沈妍低语了几句,沈妍点头一笑,又吩咐了她一番。
金豆子发放完毕,雪梨打开门,众人就涌出来了。门外除了白芷和黄芪及两个小丫头,又多了两个人高马大的面生的“丫头”,看热闹的人也都被赶散了。
两个面生的“丫头”走在前面,白芷和黄芪带两个小丫头紧随其后,再后面跟着大队人马。守内院的婆子见这么多人涌来,不明情况,赶紧关门。门被两个“丫头”踹开了,守门的婆子也被推搡到一边,一行人直奔大厨房而去。
院子里只剩了沈妍、水萃和几个丫头,一下子就清静了。沈妍冷笑几声,刚要和水萃说话,就见平氏哭哭啼啼、跌跌撞撞跑出来,玉扇和珠扇追出来拦她。
“妍儿呀!你可千万别惹事啊!别给轩儿找麻烦。没有饭我不吃,没有水我不喝,咱们忍忍吧!要是惹恼了府里的主子们,把咱们赶出去,可怎么活呀?”
“姨娘要忍尽管忍,我不会再忍,武烈侯府不呆也罢,我正想大闹一场,让他们把我赶出去呢。姨娘尽管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姨娘和轩少爷。”
沈妍已下定决心,大不了就是离开武烈侯府,过自己清静的日子。若不是顾及她和徐慕轩的婚约,她也不会留在侯府受这样的闲气。
“妍儿,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你要闹起来,让轩儿怎么收场?”
“不用他收场,我敢折腾,就不怕有后果。”沈妍吸了口气,说:“黄精、白术,拿上今天早上和昨天晚上的饭菜,我们去大厨房收场。”
水萃笑着说:“我跟你去,这种热闹在我们花朝国是看不到的。”
“那你就去跟我开开眼界,到时候打起来,还需要你出手帮忙。”
“妍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呜呜……”
沈妍轻哼冷笑,“玉扇、珠扇,把姨娘带回房。”
锅碗瓢盆的碎裂声响成一片,哭喊叫骂啼哭声传遍内院。偌大的武烈侯府内院鸡飞狗跳,各房的主子顾不上多问,全都奔大厨房而来。
大厨房内一片狼籍,门窗半掉,用具破烂。米面油盐、鸡鸭鱼内和瓜果菜蔬扔得到处都是,碗碟杯盏的碎片铺满地面,地上还躺着七八个呻吟哀嚎的婆子。
白芷和黄芪听到外面传来斥呵声,就让来砸大厨房的婆子回去领赏了。两个假丫头又打倒了几个婆子,就站到厨房一角,等着看热闹。
这些年,大厨房都由海氏管理,早已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关系网。因为海婷婷阴谋嫁祸之事,松阳郡主让武氏来管大厨房,海氏却称病,一直没跟武氏交接。
听说大厨房被沈妍带人砸了,海氏又惊又气又急,赶紧带徐慕绣过来。海婷婷叫嚣着要为自己和海氏出口气,也想跟来,被海氏拦住了。松阳郡主让海氏把海婷婷送回家,海婷婷一直赖着不走,让松阳郡主看到她,又是一场是非。
那日混战,松阳郡主的尾骨墩伤,正在休养医治,听说大厨房被砸,她气得跳了起来。不顾下人阻拦,忙摆出一副找沈妍算总帐的气势,杀向大厨房。
武氏来得也很快,大厨房一直没交给她,还是海氏管理,她正好看热闹。听说沈妍让人砸大厨房的理由,武氏连声冷笑,这回海氏有好果子吃了。
徐瑞宙和刘氏夫妇也来了,看到大厨房的惨象,两人都皱眉叹气。汪夫人带着儿媳项氏也来询问原委,听说事情始末,两人都躲到一边,一言不发。
项氏是项怀平的亲妹妹,项怀安的堂姐,嫁给长房独子徐瑞乾为妻。徐瑞乾战死之后,她就带着庶出的徐慕轶在徐家守寡,很得徐家上下尊敬。
假丫头之一项怀谦看到项氏,赶紧缩到他的手下身后,只怕被项氏识破。接到沈妍求援,项云谦很仗义地赶来了,今日砸大厨房之战可是他亲自指挥的。
松阳郡主连喘了几口粗气,想让人把白芷、黄芪和两个小丫头绑起来,乱棍打死。可她的嘴张合几次,手指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母亲,您先坐下歇口气。”徐瑞宙让人搬来一把椅子,扶松阳郡主坐下。
白芷、黄芪和两个小丫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也没有半点害怕的表情。项云谦和他的手下趁人不备,就躲到了房顶一角,居高临下旁观。
海氏明白松阳郡主的意思,有了主心骨,指着白芷、黄芪四人咬牙怒呵:“你们这几个小贱蹄子好大的胆子,连大厨房都敢砸,真是无法无天了。来人,把这几个丫头全绑起来,就地杖毙,我要看看是她们的嘴硬,还是板子硬。”
“你这是气昏头了?你又没问她们话,怎么就说人家嘴硬呢?”武氏看向海氏的目光饱含兴灾乐祸,“这四个丫头为什么要砸大厨房?你也要问个因由吧!”
“大厨房是我管,用不着你狗拿耗子。”海氏被武氏激将,怒气更盛,“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管大厨房,可以,我让给你。”
武氏得意一笑,“等你把这件事处理完,我自然会接手。”
“你……”
松阳郡主气得拍掌跺脚,呵问:“你们吵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回郡主,奴婢知道事情始末。”白芷黄芪齐声说。
“你们、你们……把姓沈的那个丧门星给我叫来,把她杖毙。”松阳郡主口不择言,想起沈妍做下的恶事,她就气得顾不上体面了。
刘氏看了徐瑞宙一眼,轻声说:“母亲,还是先听她们说明原由,等把沈丫头押来,您再决定怎么处置。沈丫头可恶,不能让她揪住错处,反咬一口。”
松阳郡主点头喘气,“说吧!我看你们能编出什么谎言。”
“回郡主,奴婢所说之事若有半个字的谎言,任凭郡主打罚。”白芷率先开口,讲明大厨房这几天对她们的苛待,黄芪又补充了今天早晨平氏要水之事。
海氏紧紧握住徐慕绣的手,看到女儿宽慰的眼神,她才慢慢平静下来。让大厨房给青莲院送馊臭生冷的饭菜、苛待沈妍和平氏是她授意的,她没想到沈妍敢让人砸坏大厨房。此事一旦追查起来,她会吃挂落,沈妍也不会轻饶她。
武氏冷笑几声,说:“常听说有一些大家族的当家主母苛待庶子、庶女和不得宠的妾室,人们都当成笑话听,没想到咱们家比人家更胜一筹。”
“住嘴,你还唯恐天下不乱吗?”松阳郡主高声斥呵武氏。
“我唯恐天下不乱?哼!当年我也被人苛待过,深有感触。若不是我娘家有银子,父母哥嫂疼我,隔三差五给我送吃食银钱,我早被人搓磨死了。”
“你、你……”
武氏狠狠斜了海氏一眼,“母亲是怕我说出来,别人会怀疑你治家不利吧?”
刘氏忙劝道:“三嫂,母亲正生气,你先消停消停吧!”
“那个恶女呢?怎么还不来?”松阳郡主明知是非,却不想公断,她恨透了沈妍,只要有机会置死妍于死地,为徐慕轩扫清绊脚石,她都不遗余力。
“来了,来了。”沈妍笑意吟吟进来,身后跟着水萃和几个丫头。
松阳郡主脸色铁青,怒呵:“给我把她押起来,拖到善堂,乱棍打死。”
几个婆子想上前绑押沈妍,可看到水萃捏紧的拳头,都吓得冒出一头冷汗。
“郡主明知是非,却不问因由,就想处死我,可见我真是碍了郡主的眼。既然没道理可讲,那就悉听尊便,只是武烈侯府还没有处死我的权利。”沈妍哼笑几声,又说:“黄精、白术,把大厨房供应的饭菜拿过来,让大家都看看。”
刘氏皱眉叹气,说:“沈丫头,饭菜不好,你可以找内院的管事,跟她们说明情况,让她们报给郡主,自会给你们调整,你怎么能冲动行事呢?”
沈妍笑了笑,说:“要是照四奶奶所说,有错的人就是我,我承认。不知你们想怎么惩罚我,不能处死我,是不是就要把我赶出府去?”
她想出府独居,可深知没这么简单,只好以退为进,看松阳郡主的打算。
松阳郡主舒了一口气,脸上闪过笑意,“好,那就把你赶出府去,今天的事也不再追究。在你出府之前,必须先解除和轩哥儿的婚约,以后婚嫁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