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再说,反正我也不着急成亲。”
徐慕轩露出会心的笑容,“那你等我,等我明年高中,我重新来求亲。”
沈妍叹气苦笑,没答应,也没再说什么。他们都无法预知未来,即使努力向上,牢牢抓住自己的命运,也难以抵挡暗涛巨浪的冲击,有时候只能随波逐流。
汪仪凤和林嬷嬷出来,听沈妍和徐慕轩又提到了亲事,两人都不说话了。
“妍儿,你去拿些药来,平姨娘伤得很重。”汪仪凤这些年一直把平氏当成恩人,可现在她们身份不同,她也只能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忙。
“伤口在什么部位?”
林嬷嬷看了徐慕轩一眼,说:“被二奶奶下令打了四十板子,婆子们下手又狠又重,打得皮开肉绽,还折了一条腿。二奶奶不让给她找大夫医治,人眼瞅就不行了。我昨天过去找郡主说话,顺便去看平姨娘娘,把我吓了一跳,赶紧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把郡主叫来训了一顿,这才给请了大夫,直到现在还昏迷呢。”
海氏大发当家主母的淫威,怒打平氏,是想逼徐慕轩妥协,答应退亲。说白了,海氏是怕徐慕轩高中,平氏的风头压过她,才要置平氏于死地。
可徐秉熙呢?松阳郡主呢?徐家其他的人呢?他们哪一个考虑过平氏被打死,会影响徐慕轩的情绪,甚至影响他明年春闱的成绩?
在他们看来,平氏死了只是死个妾,能赏副棺材,从后门抬出去,就给足了平氏面子。没有人顾及徐慕轩的感受,只用会强权淫威弹压他,从而达到目的。
沈妍气得握拳咬牙,指着徐慕轩怒呵:“你就是个十足的蠢货、废物,你还绝食呀!你还闹腾呀!你还抗争呀!你以为你中了解元就能威胁他们?你以为那些人会把你放到眼里?你也看到了,你要是再不接受教训,趁早一头撞死。”
“妍儿,你这是干什么?赶紧去拿药。”汪仪凤把沈妍推出去了。
徐慕轩的手紧紧抓住树干,手指抠进树皮里,身体如筛糠般颤抖。他咬紧嘴唇,低声抽咽,眼底充满浓烈的怒恨,如火如荼,好象要吞噬整个世界一样。
沈妍意识到自己斥责徐慕轩的话说得太重了,心里愧疚,更加仇恨海氏等人。徐慕轩高贵解元,有了功名,可海氏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照样打了他。打他不可能打得太重,打平氏,海氏肯定会让婆子们下狠手,恨不得把平氏杖毙。
在徐家,徐慕轩虽说扛了很大的压力,却没半点地位可言。他高中解元,处境反而更加艰难,嫉妒他的人会给他使绊子、穿小鞋。海氏等人又怕平氏母凭子贵,用板子给他们敲警钟,宣誓她帮为当家主母的权威。而徐秉熙和松阳郡主只想让徐慕轩服从安排,徐慕轩不听话,他们就会支持海氏小惩大戒。
别说是心思单纯,性子温顺的徐慕轩,又被规矩礼教束缚得很严。就是换一个人,处在徐慕轩的位置上,日子也会很难过,也会精疲力尽,难以应对。
沈妍拿来许多药交给徐慕轩,给他介绍了用法用量,又让丫头抄了几张药膳方子,包了一些新鲜的点心果品,让徐慕轩一并带回去。
“我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你别放在心上,回去好好照顾你娘。”
徐慕轩摇了摇头,“你说得没错,是我太蠢,虑事不周全,我会接受教训。”
送走徐慕轩和林嬷嬷,沈妍和汪仪凤都不说话,两人心情都不好。下人摆上午饭,沈妍一点胃口也没有,心里只想尽快收拾海氏等人,为平氏报仇。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沈妍感觉很压抑,就去了济真堂。马车赶进济真堂的侧门,她下了车,看到几个小厮正从侧门朝里面张望,样子鬼鬼祟祟。
“姑娘,那几个小厮有点眼熟,象是从项家一出来,他们就在跟踪咱们。”
沈妍心里一警,思虑片刻,叫来侍卫头领吩咐了几句。济真堂的侍卫都是楚国金家专门培养的,收拾几个小厮不成问题,关键是那些小厮的来历。
归真看到沈妍,忙迎上来说:“慧宁公主让我想办法给四皇子尽快解毒,我只能用针刺之术。针刺之术是大秦皇朝的禁忌,慧宁公主还特意问起,我怕……”
“怕什么?济真堂是楚国金家的产业,你受雇于济真堂。别说金家在瀛州大陆赫赫有名,就说济真堂一年交那么多的税赋,大秦皇朝就不敢抓你,更不敢封济真堂的门。再说,禁针刺之术本是一个昏君的一己之私,没必要害怕。”
沈妍心里不痛快,说话的语气很强硬,所言的内容更一针见血。前世的她活得太过谨慎,也就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很有愤青潜质。
“就凭你这句话,朝廷就能以蔑视皇朝的罪名抓你,判你斩立决,还会牵连项家,引起朝堂新一轮的风波。”慧宁公主出现沈妍身后,语气神态很威严。
归真吓坏了,赶紧跪下求饶,沈妍把他扯起来,斥呵了几句,让他退下。
沈妍冷哼一声,转向慧宁公主,脸上没半点惧色,“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让人抓我呀!你们这些人除了会打着皇权的旗号,在朝堂上卖弄权术心机,斗呀斗呀斗,还有别的本事吗?你想打压项家,何必把罪名加上我身上?”
桂嬷嬷沉下脸,低声斥呵:“公主来济真堂没泄露身份,可姑娘是知道的。你不尊不敬,没有一点礼数规矩,当心祸从口出,害人害己。”
“少跟我讲礼数规矩,嫌我不尊不敬,就让人抓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关别人屁事?”沈妍心里很压抑,憋着一口恶气,恨不得马上找人打一架。而且她要找来打架的人必须强势,这样才有棋逢对手的感觉,打得痛快淋漓。
慧宁公主是个不错的人选,她送上门来,沈妍就咬牙笑纳了,时刻准备开战。
桂嬷嬷在宫中几十年,份位极高,连皇上皇后都要敬她三分,没想到沈妍开口就顶撞也,一点面子也不给她,气得她脸上青白不定,又不敢发作。
“她刚被人退了亲,心里正难受,我们做长辈就要包容。”慧宁公主拉了桂嬷嬷一下,脸上浮现讥诮的笑容,象是对沈妍无限的怜悯和同情。
若是被人轻蔑嘲弄,咒骂讽刺,就沈妍今天这脾气,肯定会反击,而且是变本加厉。可慧宁公主的言辞笑容让她没有反驳的余地,明明是挖苦她、嘲笑她,气得她直咬牙。而她却象打一个纯棉抱枕一样,使足力气打下去,就手软了。
“你……”沈妍抓起一把药杵握在手里,横眉立目,准备出其不意。
慧宁公主看了看沈妍手中的药杵,慢条斯理说:“被人退亲不是坏事,虽说名声不好听,也不必拨弓张弩,其实我是专程来恭喜你的。”
沈妍回过味来,咬了咬牙,轻轻放下药杵,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呵呵,这不就没事了?恭喜恭喜。”
“多谢多谢,同喜同喜。”沈妍高声道谢,抛给慧宁公主一个很暧昧的笑脸。
同喜?为什么是同喜?这回轮到慧宁公主惊诧了。她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她儿子一直拒绝成亲,这丫头跟徐家退了亲,会不会……
慧宁公主沉下脸,咬牙扫了沈妍一眼,越看越觉得沈妍有预谋,她又是担惊又是着急。虽说她很欣赏沈妍,但绝不会答应沈妍和沐元澈的亲事。
“回府。”慧宁公主冲下人摆了摆手,她必须马上回去给沐元澈敲警钟。
沈妍捧出一张夸张的笑脸,“走好,不送。”
侍卫头目进来,告诉沈妍说跟踪她们的小厮是武烈侯府的下人。侍卫抓住了他们,问清身份,不想跟皇亲国戚起冲突,就又放了他们。
听丫头说,她们从项家出来,这些小厮就跟踪她们。沈妍很惊诧,徐家为什么会派人跟踪她?这几天,徐家人到处嚷嚷跟她退亲,昨天她答应下来,难道徐家另有打算?或者徐家怕徐慕轩不死心,想查探她的行踪,对她下毒手?
她反复寻思,也摸不透徐家人的打算,干脆就不想了,见招拆招。她手里还握着徐家一个导弹一样的大把柄,根本不会把徐家那些小猫腻放在眼里。
她让归真配了治疗红伤的药,分口服和外敷两种,让人送到林嬷嬷家里,请林嬷嬷转交平氏。徐家就是给平氏请了大夫,也不会尽心,徐家人长的都是富贵眼,哪会把一个妾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平氏有命活着,就是他们莫大的恩赐。
夜幕降临,她才回到项家,恰好碰到项怀安从顺天府衙打道回府。
“我在府衙等了一天,徐家人也没去毁文书退亲。我正想回来问你,刚才在路上碰到你舅舅,他说徐家又不打算退亲了,说还有些事没说清楚。”
沈妍很纳闷,她跟徐家还有什么事没说清楚吗?徐家又要打什么主意?
她的舅母韩氏和许夫人及海氏走得很近,徐家做出决定,只要海氏参与,许夫人和韩氏很快就会知道。汪耀宗品性不错,却畏妻如虎,韩氏虚伪阴毒,恐怕又有预谋。汪耀宗私下把这事告诉项怀安,估计也是两面讨好、两手打算。
“项伯伯,您无须烦心,退亲是徐家提出的,已经闹得满风雨,我只是顺势答应而已。现在我退亲的心意已决,徐家若是出尔反尔,我会让徐家好看。”
听说徐家又不打算退亲,汪仪凤怕再生出是非,又悬起了心。项怀安答应她明天去找人打听原委,沈妍又说了一堆劝慰的话,总算把她安抚下来了。
翌日,项怀安去了府衙,直到中午,也没传回什么消息。沈妍心里有事,也不安定,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儿,她就去了济真堂。
治疗室里有几个得慢性病的病人,几名大夫正给他们用艾灸、刮痧、通穴和按摩等方法治疗。沈妍去指导了一番,又开了几张食疗的方子,让他们配合使用。
她处理了济真堂几桩棘手的业务,就去和归真及几名管事说话。
平海不等通传,就闯进来,对沈妍说:“你去看看我爹吧!我是没法了。”
“你爹来京城了?他出什么事了?”
归真忙问:“是不是生病了?我去看看。”
“他要是病了反倒是好事。”平海越说越生气,脸都变色了。
“你们去看看吧!”沈妍让归真等人出去,又问平海,“到底出什么事了?”
平海平静了一会儿,说:“他跟人说你是济真堂的大掌事,说一不二,济真堂有你两成股份,一年能分十万两银子的红利。昨天,不知道四爷怎么找到了引凤居,问济真堂的事,我不说,四爷还生气了,说我不识抬举。今天一早,四爷又带轩哥儿和我爹去了引凤居,开门见山就问引凤居是不是你的产业,你在济真堂这些年赚了多少银子。我说不知道,想把他们打发走,我爹还骂我。这不,我来济真堂给你送信,他又跟来了,非让我跟你求求情,让金州济真堂继续用我们家的药材,我拿他没法了,你找人打发他吧!”
沈妍寻思半晌,问:“你爹什么时候到的京城?”
“前天,这两天一直住在武烈侯府,倒被待为上宾了。”
难怪徐家又不想退亲了,说有事没说清楚,原来是为济真堂股份的事。别说她现在还没嫁给徐慕轩,就是嫁了,她赚多少银子,关徐家人淡事。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不知道徐家又要出什么妖蛾子了。
沈妍刚要出去,刘掌柜就派人给她送来消息,说沈承荣今晚很可能要与人私会,这是他们这些日子摸出来的规律,十拿九稳。
妈的,捉奸去,这回她要让徐家痛痛快快当胖子,把脸打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