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随从看到这一幕,都垂头敛眉,只怕不经意间弄出半点声响就会危及性命。出入宫门的臣子命妇,看到慧宁公主的轿子,也都远远避开了。
几个宫女打着庶阳伞拥簇慧平公主走来,八抬大轿后面那两顶小轿坐的就是慧平公主和福阳郡主。三顶轿子挨得很近,这边发生的事,她们听得很清楚。
慧平公主见沐元澈宁愿辞去金翎卫统领一职,甚至浴血得到的爵位不要,也要拒绝与福阳郡主的婚事,她心中窝火气愤。又见沈妍在场,虽默不作声,却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她的气怒交加,跺脚咬牙,连公主的威仪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早就听说皇姐相夫有道、教子有方,沈驸马怎么样暂且不提,你教出的儿子也让皇妹我大长见识,一个狐狸精都能让他迷失心智,你也真是……”
“住嘴”慧宁公主拍着轿凳呵令慧平公主,语气中隐含暴怒。
若不是因为御亲王诈死,又有卷土重来之势,而慧宁公主和皇上都摸不清御亲王现在的实力,不得不用姻亲拉笼,达到牵制的目的,慧宁公主怎么会逼沐元澈娶福阳郡主呢?事到如今,没人理解她的苦心,却弄得她里外不是人,她能不生气呢?她知道沐元澈的个性,就算她气得吐血身亡,有些事仍不能勉强。
“皇姐威呵我有什么用?你若真有本事,就应该管好自己的儿子,别让我的福阳受委屈。皇上已颁下指婚的圣旨,你们母子却在宫门口上演这样的戏码,是纯心让我难堪吗?”慧平公主冷笑几声,满脸不逊的神情,又说:“皇姐可别忘了我们说定的事,若这桩婚事有反复,皇姐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慧宁公主咬牙说:“慧平你放心,只要他是我的儿子,这桩婚事就不会反复。”
“那微臣就不做公主的儿子了,公主的恩情我用这条命去偿还。”沐元澈的语气透出义无反顾的绝然,说完,他拨出侍卫的剑,刺向自己的心脏。
质子府,气氛沉寂宁静,几阵热风吹过,沉闷的气息有增无减。
高长史几经严谨措辞,才写好给西魏皇上的奏折,又检查几遍,才松了口气。
之前,西魏朝廷一直是左天佑摄政,皇上如同傀儡,内阁、军机处等机构形同虚设。朝廷上下,不管涉及哪一方面,都要听左天佑一人之言。凡否定或质疑者都被左天佑一派打压,根本抬不起头来,有的干脆被罢官,甚至丢了性命。
前年,西魏发动了誓要吞灭大秦皇朝的战争,没想到却以惨败告终。左天佑因此被几派政敌和皇上合力压制,才不得不卸掉兵权,赋闲修养。但他的党羽并未被剪灭,仍握有重权,在朝堂兴风作浪,等待左天佑东山再起。
如今,左天佑就是能再威威赫赫,施威的战场也换成了另一个世界。西魏朝堂会重新洗牌,左天佑的各派政敌定会蜂拥而起,此时的朝堂正值混乱之际。
这时候,左琨做为份位最重的皇长子要求娶大秦皇朝的贵女,定会在朝野掀起莫大的风浪。做为随身伺候左琨的长史官,高长史很担心因此影响左琨在朝野的名望地位。娶一个异族女子为正室,得不到岳家支持,还会遭臣民指责非议。
虽说西魏讲究血统纯正,储君要求皇后嫡出。但若嫡出皇子声名太差,皇上和群臣也会另择有威望的皇子养在皇后膝下,承袭皇位。左琨远离家乡亲人到异国为质,受尽苦楚冷遇,若因他迷恋福阳郡主而毁掉这一切,也太不值了。
左琨执意而为,若规劝不起作用,只好把魏统领的下下策提到计议上来。除了奏折,高长史还有西魏皇后写了一封密信,说的就是魏统领的计策。
高长史拿着奏折到书房,请左琨过目盖章,又跟他讲明朝堂的局势。左琨淡淡一笑,没出声,仔细看完奏折,盖好印签,那神情似乎成竹在胸。
“我给母后写了一封信,你也一并附上,找专人递送到宫中。”
“是,大皇子。”
左琨知道高长史担心西魏朝廷的局势,想宽慰一番,刚要开口,就听小厮禀报说沈蕴来访。他把信交给高长史,嘱咐了几句,就匆匆去迎接沈蕴了。
沈蕴跟随左琨走向书房,边走边询问彼此的身体状况。两人因昨日醉酒,今天都没去上学,互相安慰,嘻笑玩闹,倒象是有说不完的话。
“你怎么还不去送折子?”左琨见高长史仍在书房,纳闷询问。
“奴才……”高长史瞄了沈蕴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说,程智是我的至交好友,这件事我本也打算告诉他。”
高长史点点头,说:“大皇子,奴才认为您要求娶福阳郡主之事暂且不能声张,若通过大秦的驿站转递奏折,驿官会开封查看,此事就会泄露。无论此事是否能成,现在就闹得人尽皆知,奴才以为会影响您的名声。”
“什么?你要……”沈蕴听说左琨要求娶福阳郡主,颇为震惊,他也是聪明之人,话问到一半,他就明白了左琨的用意,不禁连声叹气。
“找魏统领,他有办法。”
魏统领出身飞狐营,与西魏某些人书信来往,根本不需要通过大秦的驿站。
“是,大皇子。”
高长史犹豫许久,在左琨一再追问催促下,才把魏统领那番话告诉他。左琨见沈蕴表情怪异惊恐,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就让高长史出去了。
魏统领是左占的人,左琨很清楚,他也知道左占的打算。在众人眼中,他是柔弱沉默的性子,从未过问朝堂之事,但出身皇族,有些心机与生俱来。
“程智,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左琨表情平淡,好象一个看透世情的智者。
沈蕴注视左琨,忽然感觉左琨令人很陌生,好象不再是西魏那个柔顺沉默的质子。他感觉左琨好象一下子长大了,又流露出一种置身高处的威仪,让他叹服。
“我没什么可问,就是觉得……唉!谢谢你。”沈蕴早就知道左琨对沈妍有心,也知道左琨并不是爱慕福阳郡主,而是想为沈妍和沐元澈扫清障碍。
“你不用谢我,其实我该谢谢你,也该谢谢……谢谢妍姐姐。”左琨释然一笑,又说:“你别被魏统领的话吓倒,我既然打算求娶福阳郡主,就没打算抬一副灵柩回国。她能不能母仪西魏,要看她的福泽和造化,还有心术。”
“我明白,你心意已决,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姐姐……”
左琨眉头一蹙,忙说:“先别让她知道此事,她不是打算去花朝国吗?也快要起程了。等她回来,此事已成定局,她前路清明平坦,我心足矣。”
沈蕴心里忽然萌生出想落泪的冲动,他咬紧嘴唇忍住了。一场宿醉,今日的左琨与往常大不相同,就似乎变了一个人,连往昔的影子都好象随这场醉生梦死消逝了。沈蕴知道,在生命旅程中,这种变化他也会有,他期待快点到来。
“我想去看看姐姐,你……”沈蕴话未完,就突然打住了,因为一把长剑破窗而入,架到了他的脖子,森冷的剑光浸透暑热,令他不由周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