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左琨,她赶紧派两个丫头去逸风苑,打听沈蕴的情况。对于这个自幼相依为命的弟弟,她当成孩子一般疼爱,倾注了很多心血,只怕对他照管不周。
“姑娘,左皇子送来的礼物收进哪间库房?”
“不用送到库房,先收到花厅的阁子间,这几天我要用。”
现在已进腊月,再过几天,沐元澈就要回京城了。她计划把这几样东西都送给沐元澈,除了紫金生肖,弯刀和墨狼皮她都用不上,送给他正好物尽其用。
“白芷,除了你们几个,引凤居的丫头婆子谁的针线做得好?”
“平嫂子的针线做得最好,姑娘是要做衣服吗?不如送到绣庄去,绣娘做出的样式更好一些。京城流行什么花样,平嫂子不出门,她可不知道。”
沈妍摇头一笑,没说话,让白芷把平嫂子叫到正房的暖阁。她想用墨狼皮亲手给沐元澈做一件裘皮大氅,只是她做针线活的水平实在是有待进步,必须找人教她做。她挑出最大的几块墨狼皮,试着拼接在一起,确定了大概的样式。若是她今天就动手缝制,几天时间,应该能做好,沐元澈回来就能上身了。
“姑娘,蕴少爷来了。”
沈妍一怔,刚才听左琨说沈蕴一直闷闷不乐,沈妍不放心,就派丫头去逸风苑打探消息,没想到沈蕴来了。今天不是休沐日,他没到太学上课吗?
“让他到暖阁。”沈妍想了想,干脆把墨狼皮全拿上,也给沈蕴做件毛氅。
沈蕴坐在软榻一边,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闷闷不乐发愣。平嫂子进到暖阁,看到沈蕴,冲他福了福,就退到了外间。沈妍进到外间,跟平嫂子说她要做两件男式毛氅,并让丫头打开墨狼皮,吩咐平嫂子设计花纹样式。
“蕴儿,你怎么了?”沈妍进到暖阁,看到沈蕴的神态,很吃惊。
“姐姐、姐姐的心太狠了,竟然……”沈蕴话没说完,就泣不成声了。
听到沈蕴没头没脑的话,沈妍一怔,“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蕴不说话,捂着脸哽咽了几声,就痛哭出声了。沈妍紧皱眉头注视他,看到一封信从他怀里滑出来,她拣起来一看,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信是沈承荣写给沈蕴的,在信中,沈承荣讲述了他在塞北冰天雪地中的艰苦生活,一再抒发自己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的苦涩心情,并以大篇笔墨痛斥沈妍陷害他的恶劣行径。一封写得跌宕起伏,感人至深,任谁看了都会掬一把同情泪。
当然,沈妍除外,她看到这封信,不但没有被感动,反而气得怒火中烧。
汪仪凤是三品诰命夫人,却被沈承荣私刑毒打,这本身就有悖礼法。项氏一族不服,把沈承荣告上了金銮殿,皇上不严惩沈承荣,无法服众。在慧宁公主周旋之下,才打了沈承荣二十大板,以到塞北巡查兵事为由,让他避风头。
沈妍确实做了手脚,让沈承荣男根已断的隐秘大白天下,成为街头俚巷的笑料。可把沈承荣发配到塞北与沈妍没有半根毛线的关系,沈承荣为什么要痛斥谴责她?沈承荣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连朝堂起伏的道理都不懂,可真是白活了。
“就因为这封信,你连学都不上,专门跑来谴责我狠心?”沈妍紧紧捏着那封信,越想越气愤,越想越委屈,这沈承荣远在千里之外,居然还能兴风作浪。
沈蕴掩面泣诉,“姐姐用那样的手段不觉得自己狠心吗?他再不好,毕竟是我们的父亲,血脉相连,他在塞北受流漓之苦,我感同身受,哪里还有心情读书?”
“你竟然说他是我们的父亲?你忘记他当年无情无义、抛妻弃子,甚至企图杀妻灭子的恶行了吗?你象沈婉、沈娇一样从小养在他身边、享受他嘘寒问暖的呵护了吗?你不是跟我一样,从小跟着娘饥寒交迫、颠沛流漓吗?他是跟我们血脉相连,可他对我们生而不养,还狠心遗弃,妄图杀害,他算哪门子的父亲?”
提到沈承荣的所作所为,沈妍的心潮剧烈起伏,激荡之下,泪流满面,她平静片刻,又说:“去年,我们同娘一起回到京城,他不但不悔过,还对娘改嫁百般挖苦讽刺。在京城这两年,他以爵位引诱你认祖归宗,可曾对你尽过父亲的职责?他对娘又妒又恨,把娘打成重伤,皇上不罚他能说得过去吗?”
沈蕴哭得更厉害,“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当年的事,他也知道错了。他打娘是他的错,皇上下旨打了他二十大板,也扯平了,你为什么要怂恿长公主把他弄到塞北去?今年塞北下了那么大的雪,他在塞北吃不饱、穿不暖,你就不心疼自责吗?再说,他打娘还是因为你,你要是不让他为难,他会打……”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在沈蕴脸上印下的微红的指印,也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想再跟你多说半个字,你读圣贤书读得都迂腐不堪了,你还有没有一点是非观念?你要是还懂一点道理,你就不应该来质问我,你好好想想吧!”
沈蕴捂着脸愣怔片刻,满脸委屈注视沈妍,“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他一边痛哭一边倾诉,为沈承荣鸣不平,痛斥沈妍不念父女之情,不顾生养之恩。
沈妍怨恨沈承荣挑拨离间的险恶用心,更怒愤沈蕴不明是非、一味愚孝的糊涂心思。沈蕴越是哭诉,他就越气愤,恨不得狠狠甩他几个耳光,打醒他。
“去,出去,别在我屋里哭,沈承荣还没死。”沈妍重重推了沈蕴一把,“外面天寒地冻,你出去好好冷静冷静,想想自己是不是太过愚善。”
“我怎么样不用你管,愚善有什么不好?至少不象你那么狠心。”沈蕴哭着往外走,边哭边说:“我这就到塞北去找他,他受多少苦,我陪着他,别人也会赞誉我一片孝心。我是读书人,如果做不到忠孝,我的书才是白读。”
沈妍气得直咬牙,听沈蕴这番话,她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沈蕴边哭边往外走,沈妍担心他情绪激动,一意孤行,就追着他出来,不敢再斥呵他。
她追到二门外,迎面看到沐元澈走过来,再也抑制不住满心怒愤委屈,伏在树上失声痛哭。沐元澈要拦沈蕴,被沈蕴推开,又过来劝慰沈妍,询问情况。
沐元澈见沈蕴往外跑,给沐功沐成使了眼色,示意他们跟上。他拍了拍沈妍的肩膀,把她揽在怀里,用棉氅裹住她,拥着她往房里走。丫头拿了一件皮毛斗篷出来,看到沈妍和沐元澈亲昵的姿态,赶紧退到了一边。
沈妍哽咽几声,推开沐元澈,接过丫头手里的斗篷披上,“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来信说还有七八天才能回来吗?塞北的事安排妥善了?”
“我提前回来向皇上陈述赈济救灾的情况,还要草拟论功行赏的名单。现在塞北粮草银钱充足,四皇子仍留在塞北做最后的安排,估计他年前回不来了。”
“为什么回不来了?”
“塞北雪太大,路都封了,根本无法通行。到处冰天雪地,路上除了押运钱粮的御卫营侍卫,通常几十里的路,别说人影,连只飞禽走兽都看不到。”
沈妍怔了怔,又问:“塞北不是有驿站吗?没有信使官差通行?”
“驿站住满灾民和救灾的人,除了我们,哪有信使官差?谁不知道这种天气行路有被冻死的可能,朝廷和塞北官衙发信报奏折也都通过我们传递。”
“哦,原来如此,你们辛苦了。”沈妍心不在焉,说话的语气也很淡。
沈承荣写给沈蕴的那封信落款是十一月中旬某日,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若是驿站用于救灾了,信使官差也不通行,而信件通过御卫营递送,哪能这么快就送到沈蕴手里?听左琨说,沈蕴七八天之前就开始闷闷不乐了,一定是接到了这封信。从这封信发出到沈蕴闹情绪,这中间相隔只有十几天,这时间也不对呀!
“妍儿,你想什么呢?我一回来就过来看你,你也不理我。”沐元澈翻着白眼噘了噘嘴,拉着沈妍的手问:“蕴儿到底怎么了?你们姐弟吵架了?”
沈妍轻叹一声,微微摇头,“沈承荣有消息吗?”
“他现在东塞北驻军大营里,照样半个月上一份折子,顺带写一封家书。他运气不错,刚到东塞北就下起了雪,就没去西塞北,要是他去了西塞率,非冻死他不可。”沐元澈跟沈妍唠叨半天,又问:“你跟蕴儿到底怎么回事?”
“沈承荣给蕴儿写了一封信,说我陷害他,痛骂我无情无义,唉!”沈妍到暖阁把信拿出来,递给沐元澈,“你看看这封信,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沐元澈接过信,一眼没看,就说:“这信不是沈承荣写的。”
“你怎么知道?”沈妍也怀疑这封信有问题,可不敢象沐元澈这么肯定。
“呵呵,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吧!”沐元澈坐到软榻上,拍着胸口冲沈妍挤眉弄眼招手,“你坐到我怀里来,我告诉你,保证让你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