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情愁绪涌上心头,李闲就听苏云瑞喊道:“开船!”船桨破开水面,六艘船组成的船队鱼贯起航,水浪激溅,速度愈见加快。
宁道务犹在码头边扬手示意。
李闲情不自禁,放声吟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宁大哥,保重!”
江风猎猎,船行如箭。
余音渺渺,终至不见。
一刻钟后,湍急的武水航道中,六艘大船组成的队伍顺流而下,李闲便在船队中央的一艘船船头,迎风站立,离情愁绪犹萦绕心头,又想到不久之后便到广州,心下又有些激动。
前世他便是在广州做风水师,还开起了自己的门脸,对广州他可谓无比的熟悉。
婉转的粤语,常去的天河体育馆,满街的凉茶铺.诸般景象纷至沓来,李闲才发现,尽管重生已经许久,可前世的记忆非但没有因此变浅变淡,还变得更加深刻难以忘怀。
就让这些记忆在心底留存吧。
李闲淡淡想着,心思回到当下,心想:“这世的自己又会在广州有什么样的因缘际遇呢?”
前日与宁道务闲聊的那些内容浮现脑海,现下广州的情形却是颇为的复杂。
广州的地理位置是十分有利的,自古便是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史记货殖列传》便曾写道:“番禺亦一都会也。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汉时的番禺便是今时广州。当朝的广州更已是东方最繁华的海上贸易中心,对外贸易发达,商业活动繁盛,物产丰富,风气开放。
倒是与后世颇有些相类。
同样的,贸易繁盛,经济发达,贪腐也随之伴生而来。
因为天高皇帝远,广州官员的贪腐历朝便屡禁不绝,晋孝武帝司马曜在位的时候,连续有两任广州刺史因贪赃枉法而被朝廷查办,轰动朝野。是故此后三年,竟无人敢去广州出任刺史,因此有了广州三年无刺史这样的奇事。
当朝的广州贪官更闹出遗臭万年的闹剧,文明元年,时任广州都督的路元睿敛财敛到疯狂,大肆索贿要挟不说,竟然还纵容属下直接去抢劫商船,商人们告到都督府,路元睿非但不管还把商人们囚押起来,结果犯了众怒,被一昆仑奴袖剑登府,杀路大都督及左右十余人,登舟入海,遁去无踪。
此事在当时震惊朝野,若非朝廷随后封锁消息,又任命清廉耿直的王方庆做广州都督,安抚百姓,廓清风气,只怕后续影响还会更大。
至于王方庆该算是广州历史上少有的几个廉正官员之一,在任上也确实做了一些事情,但贪腐的风气一旦养成,却非是一两个人朝夕之间可以扭转的,证圣初,王方庆调任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继任的广州都督冯大庆又开始大肆敛财,贪污索贿,无所不用其极,直到前些时日才事发遭撤,由清名在外的陆元方接任。如今广州官民都是翘首以待,只望这位陆大人能够像之前的王方庆一样,再为广州带来一番清廉气象。
只是愿望是好的,真实的情况就不是底层老百姓能知道的了,冯大庆之所以遭撤其实真正的原因在于他是薛怀义的本家堂哥。薛怀义何许人也?就是那位历史上臭名昭著的武则天第一男宠,原名冯小宝的薛师。
对这位薛师倒也无需浪费笔墨介绍,关于他与女皇帝间的风流韵事,各种稗官野史多有描绘,至于真假倒也无需追究,但有一点却是真实的,就是这位薛师因为女皇帝的宠爱,日益骄横跋扈,营私结党,势力膨胀,最后竟然还嫉妒女皇帝有了新宠,做出许多出格的事情。
于是就在年前,这位薛师失踪了,至于是羽化登仙还是被女皇帝暗中处置,其实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在那之后,一场针对薛师一党的清洗行动开始了。
而身为薛师的堂兄,冯大庆自是绝无幸理,所以老百姓以为他是因为贪腐下的台,可事实只能说明百姓们实在太傻、太天真!
也因此,尽管陆元方的声名一如以前的王方庆,颇为正面,但李闲却越发确定,女皇帝把这位股肱之臣派来广州,绝不是为了廓清广州风气而来,同样,陆元方破格擢升他,也绝不是因为他能力出众,赏识他的缘故!
至于陆元方的目的何在,唯有到了广州方能见分晓了。
而眼下的广州,三足鼎立,王方庆虽然证圣初年便调离,但他当年培植的一批清正刚直的官员以长史王讷为首,一直都是以都督府的清流一脉自居,而以别驾李千里为首的一伙贪官则在冯大庆任都督时混的风生水起。
这两伙人水火不相容,而陆元方初来乍到,根基不稳,三方势力碰撞,广州的官场正处于一个新旧势力交替,从混乱趋于平衡的进程中,而这个时候,正是政治斗争最激烈,稍一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的时候!
李闲因此打定主意,不管到广州后遭遇什么样的境遇,他都本着三不原则:不闻、不问、不作为,只要坚持到奏折生效,那纵使陆元方对他有再大的企图,也只能徒呼奈何!
话说,对清名在外的陆元方李闲却是诸多恶意猜测,这也怪不得他,在官场,永远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画骨难画虎,不惮以最大恶意揣度人心,本就是为官从政的必备素质!
心中既有决断,李闲目注滚滚流水,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名字,广州都督陆元方,别驾李千里,长史王讷,司马卢平,录事参军勿部昕,一个个名字掠过,他轻声吟道:“直将云梦吞如芥,不信君山铲不平。广州,等我吧!”
水浪激荡,信心万丈!
ps:广州诡谲大幕即将拉开,无头案无心案即将粉墨登场,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