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平儿不免觉得古怪,年近不惑且在商场有所成就的中年人把自家二十出头的少爷当作师长一般对待,并以能得到少爷的肯定而自豪,这情形她怎么都觉得有点违和。
当然,这种违和并不强烈,因为昨晚少爷与苏云瑞夜谈的时候她也在一旁,听少爷说的一些东西,真的是很高深莫测,厉害的不得了的样子。
苏云瑞其实一直纠结的都是商人地位低下的问题,李闲与他分说的便是这个。
“商人地位低下其来有自啊,吕氏春秋里便说过,农民的生活方式比商人高尚,认为商人自私奸诈、计谋多、不顺服,这点那位吕相便是个活例子!”
“但其实归根究底是因为商人太活跃,太跳脱,道德经说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是理想国,可商人与此是对立的,商人必须通过贸易获利,贸易便要往来,真要说商人为什么被看低,其实是因为统治阶级觉得商人这个阶层不好管理,容易影响政权的稳定,而农民淳朴好管理,所以才要抑商兴农,当然,商人不直接创造生活资料也是一个原因。”
“这些东西暂时是很难改变的,不过随着时代进步慢慢会改观,商人地位会提高,但只要国家是农业社会,要提到更高便是没有希望的,要到工业革命之后,工商资本才会慢慢占据主导.听不懂是吗,我也是随便说说,老苏你当笑话听就是了。”
“其实我是觉得商人地位应该提高的,还有手工业者,都应该得到足够的重视,因为真正能推动社会进步发展的是这两个群体,发明创造和推广应用一旦形成良性循环,社会才能向着更先进更文明的方向发展,当然,这首先要解放思想,咱们的哲学体系在先秦以后便固化停滞了,不打破这种思想禁锢,便只能在一个僵化的框架中修修补补,于事无济的。”
“我倒真不希望这框架是被外力打破,因为那预示着很长一段时间国家要陷入贫弱耻辱的局面,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不过我也没办法,人力有时而穷,我一个小官僚,左右不了什么的。”
“如果我掌握了权力会怎样?这个问题很尖锐,说起来还真有变革一番的冲动,打破固化的士人阶层,让更多有才华的人进入商人、手工业者的群体,让更多人象老苏你这样觉醒过来,知道争取自己的权益,哈,不知道历史会被弄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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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林总总的对话,其实时间不长,平儿计算过,加起来也就半个时辰多些,然后少爷便回去休息了,不过苏云瑞显然被震撼到,看他现在他哈欠连天还顶着大大黑眼圈的疲惫样子,便知道怕是昨夜就没怎么睡着。
平儿当然也觉得少爷说那些很厉害,反正她不怎么听得懂,但是她隐隐觉得少爷说这些有些大逆不道,苏老板若有些什么不好的心思便危险了,她还偷偷提醒过少爷。
李闲却是一笑置之,苏云瑞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从某种角度说,这是一个这时代偶然觉醒过来的新兴小资产阶级,当他解决了温饱,且有了一定的财富积累的时候,便会纠结于社会地位、话语权的问题,或许他兴之所至说的那些东西,苏云瑞会有所体悟,但不过如大海里的一滴水珠,翻不起什么风浪,倒是把对方忽悠住,免了秉烛夜谈之苦的目的,确实达到了,这便够了。
对此,李闲便是这般不以为意的心思,恰恰因为是穿越者,他才更知道历史的惯性、社会组织的顽固是多么的难以撼动,所以或许心思里会有稍许真掌握了权力可以尝试改变一下历史的念头,但认真起来,只是付诸一笑,也因此,当平儿提醒他的时候,他以为平儿是在担心苏云瑞告密,他会因言获罪,可实际他反而忽略了,平儿真正担心的并非这个,而是在苏云瑞望向李闲的眼神中,她渐渐看到了崇拜、狂热乃至一种无法言语的疯狂的感觉,女性的直觉告诉她,似乎有什么东西会因为苏云瑞这个载体,而在未来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影响。
当然,这直觉在平儿那里也是一闪而过,便不再被放在心上,直到很多年后,一切尘埃落定,平儿回头看看,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以为是因缘际会而造成的一种局面,实际却是少爷在不经意间忽悠某个人的时候,便投在那人心中的种子,之后发芽成长直至茁壮到足以影响天下大势。
一切,其实都发端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