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本对王讷这般反应显然有所准备,“大人。”他还想分说两句。
王讷望向他,表情都森寒起来,冷冷道:“若再提这个,本官便不客气了!”
王立本一怔,却是被王讷爆发的气势骇住,到嘴边的话终于没敢说出来,心下不免失望,难道借助沈观音这些商人的力量真就那么不能接受吗?那不也总比仍旧奈何不了李千里要好很多吧!
王讷不再看王立本,望向马连怀道:“炯临,你明天去找一下卢司马,请他出面去找李闲和勿部昕,让他二人也加入审问胡万生。”
马连怀点头,“大人这招绝妙,卢司马为人刚直,不知转圜,他出面,李闲便是想拒绝也得三思。”
王讷道:“我们终归还是有对付胡万生的法子的,那些有损清名的歪门邪道,还是莫要沾惹才是啊。”
这话自是对王立本所说,王立本无言以对,心下暗叹,希望卢平出面这招能起作用,若不然南选使一至,只怕胡万生这案子,一副苦心真就要付之东流了。
夜,便又这般流淌而过。
第二日清早,李府颇为忙碌,却是去宝庄严寺踏青的消息送出去,勿部昕、唐心、沈怜、小环等全都赶过来,李府这边宁道务、芸娘、李闲、宁无瑕、平儿、何君儿,连李母与吴妈也被李闲扯上,让她们一并出去踏青散心,这么多人的准备工作自然是忙碌的,各色点心、食水,交待云氏兄弟看家的注意事项,等等等等,繁杂但也简单,约摸巳时二刻左右,一切准备就绪,租来的六辆马车缓缓驰出官舍,往宝庄严寺进发,云氏兄弟的老三**和老四云电则骑着那两匹高头大马,权作护卫,至于老大云风和老二云雷则留在李府,云风是陪着上了年纪不想出去的许神医,冯大庆那事完后,李闲便邀请许神医在家中小住,许神医奢望着能听李闲再吟出几句佳作,便留了下来,云风正好与他请教医道医理,四兄弟中,他是对此最感兴趣的。
至于老二云雷则是真正留下看家,四兄弟中他待人接物最是圆通世故,李闲预感有些麻烦总会找上门来,留下云雷正好可以应付,便是今日安排这踏青也是有出于这个原因考虑的。
果不其然,在李闲他们离开不久,广州司马卢平和户曹参军马连怀联袂登门,在表明来意后,得李闲面授过机宜的云雷不禁更加佩服自家大人的深思熟虑,王讷一干人果然不死心还想把自家大人扯下水。
云雷便道:“两位大人见谅,我家大人连同家眷一并出门踏青去了,怕是要傍晚才能回来,要不两位大人再等等。”
卢平没有想太多,只是失望道:“那也太不巧了,马大人,咱们要等等吗?”
马连怀猜到李闲的心思,心下不禁略有怨怼,这个李闲,看来是铁了心不再掺和此事啊。
终于只能无奈告辞,虽说留下话让云雷专告,他们审讯胡万生遇到难题,希望能得到李闲的帮助,但到这程度,也不敢有什么奢望,审讯胡万生还是得靠自己!
宝庄严寺坐落于广州城东北,与越秀山相隔不远,是一处林木苍翠、幽静雅致的佛家名刹。
李闲其实对宝庄严寺并不陌生,在后世改名为六榕寺的宝庄严寺可是广州颇为有名的景点,而六榕寺的得名乃是大学士苏东坡见到花塔之畔有六株老榕,乃运笔提留,当时已然改名为净慧寺的宝庄严寺自那便因为苏大文豪而得名六榕,延续至今。
宝庄严寺真正最著名的景观其实是始建于梁大同年间的花塔,只是北宋初年焚于大火,后重建,与其同列广州四大丛林之一的光孝寺因其有一片三国虞翻种下的诃子树林,而有以树传世的盛名,所谓未有羊城,先有光孝,光孝寺的历史悠久可见一斑,而宝庄严寺则是因为有着花塔,亦足以与光孝寺齐名。
后世李闲参观六榕寺,见到的只是北宋年间重修的花塔,真正的花塔北宋初年便焚于大火,而现在置身这个时代,却是无论如何都得要亲要见识一下真正原汁原味的那个梁大同年间的花塔,这可是后世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的。
花塔在这时的名字是宝庄严寺舍利塔,因其供奉海外而来的舍利而得名,木制的塔身,华丽的构造,其实与李闲在后世见到的那个并无太多的不同,但此时面对这塔,李闲还是不免从心理上生出许多的震撼和感慨。
一千多年的时光,便那般跨越过来,看到湮灭于历史长河中的建筑,那种感觉,难以言喻。
“王子安真是才华横溢,大人有读过这宝庄严寺舍利塔碑吗?”说话的是沈怜,世上便连宁无瑕也对这花塔不感兴趣,所以其余人都各自去或礼佛,或闲逛,倒让李闲意外的是沈怜对此颇有兴趣,确实跟着他来到这花塔处,这处尚有王勃曾经留下的碑记,沈怜读过后如斯的感慨。
李闲从沈怜的脸上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情绪,与她平日淡漠幽远的气质大相径庭,似乎这才是这个坎坷女子真正的面目。
“王子安才华是有,奈何人品一般,裴太尉当年尝言勃等虽有才华,而浮躁浅露,岂有名爵之器邪!事实证明,裴太尉看人是极准的。”所谓裴太尉便是初唐名将裴行俭,有识人之明,曾预言初唐四杰的下场,无一不准,李闲对王勃等人的才华是欣赏的,但其余便不足论了。
这种事情并不是人人都知道,沈怜便不算太明了,一脸疑惑的对李闲道:“李大人说的沈怜不是很懂,难道大人觉得王子安才华一般吗?”
李闲不想他误会,便把个中典故解说一番,最后道:“王扬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初唐四杰,他们的文学成就不容磨灭,只是除此之外,便也没有什么值得去探讨的了。”
沈怜被震撼到,一脸仰慕的望向李闲,好不掩饰因李闲文赋才华而来的震撼,颤声道:“李大人随口便能诵出这样的佳句,难怪对王子安也不放在心上,是沈怜见识浅陋了。”
李闲承认,被沈怜这等美女这样崇慕,那种虚荣的感觉十分惬意,再者他的脸皮也厚了,抄袭起来全无心理负担,便也坦然受之,同时沈怜与平日迥异的表现让他更加有些疑惑,到底这个曾经燕儿楼的红头牌是否有问题呢?
“沈姑娘是本地人吗?”她貌似不经意的问沈怜。
沈怜的神情瞬间又恢复那种淡漠幽远,幽幽道:“妾身祖籍江南,家道败落,沦落风尘,种种不堪,羞于启齿,还望大人见谅。”
李闲感觉到沈怜迅速便在两人之间重新安置上屏障,心下不禁责怪自己操之过急,便转移话题,重新回到诗文歌赋之上,虽然沈怜对这些明显也感兴趣,但似乎因为之前提到身世的缘故,情绪便不再高涨,两人随意说了几句后便没有了言语。
李闲至此便不再试探沈怜,只是经过短暂的接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便渐渐明朗起来,至少这次踏青还是有收获的。
放下沈怜这边的事,李闲想起自己答应过平儿,要解决宁道务和芸娘之间的问题,于是便与沈怜分开,寻找宁道务和芸娘。
宝庄严寺并不大,一众人都是分散开各自游玩,李闲很轻易便找到了与宁无瑕和何君儿一并散心的平儿,平儿一直留心着宁道务和芸娘,这时便指点李闲,两人是往寺庙后面去了,听说寺后原本有一片菊园,只是现在季节不对,所以少有人去那边,宁道务和芸娘便是在那处。
平儿自然担心宁道务和芸娘再起争吵,也想和李闲一块过去,李闲道:“平儿相信少爷吗?”
平儿点头。
李闲便道:“那你便留下和无瑕、君儿散心,宁大哥的事放心交给少爷就是。”
平儿便不再坚持,李闲与三女分开,直奔寺庙后头,只是临走时,宁无瑕也难得开口道:“二哥从来都不是甘于寂寞的人,他能放弃一时,放弃不了一世,你明白的。”
李闲点头,宁无瑕这仙子貌似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其实又有哪个人能不被她看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