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部昕和唐心相互看眼,“昕哥,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走着看吧,有时候太过出众也是个问题,好在我不像李兄那样,不过便是遇到这样的事,我也只选心儿一个,其余人看都不看的。”
这两人说着情话,甜蜜依偎,浑不知李闲那边是如何的苦恼和无可奈何。
李闲此时是在后宅的书房与冯君衡单独说话,至于宁无瑕和何君儿则被黄穹引着去见别人,也就是今晚选婿宴的主角,冯君衡的女儿冯媛。
且说冯君衡与李闲在书房见面,李闲自然是执晚辈礼,恭敬打过招呼。
冯君衡回应后也不说话,便又用那种让李闲毛骨悚然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看的李闲心里又是一阵发毛,只得打破尴尬的沉默,说道:“冯伯父,阎森罗那事还得向您正式道谢,救命之恩,小侄没齿难忘。”
冯君衡笑道:“那没什么,没什么的,贤侄快坐吧。”
李闲应声入座,便把话题引到正事上,“阎森罗那些人做的恶事丧尽天良,伯父也是对此深恶痛绝,现下胡万生因为匿藏宗室醉囚、阴谋毒害冯大庆、杀害麻爷种种罪名被拿下,李千里势必会受到牵连,不知伯父有没有想法进一步打击岭南的人口买卖生意?”
冯君衡沉吟了一下,“打击人口买卖生意?那便是要与杨重隽、萧执珪一伙人做对,贤侄觉得你们有那个实力吗?”
李闲道:“若没有伯父的支持,便是陆大人站在我们这边也是力有不逮的。”
在这件事上李闲采取的策略便是实话实说,冯君衡掌控冯家的势力,若不与他开诚布公,只会弄巧成拙。
冯君衡显然很满意李闲这种说法,说道:“陆都督初掌广州,便是能拿下李千里,但想撼动这些人多年来在广州培植的势力也难上加难,最好的法子便是借刀杀人,让李千里的死对头王讷动手,这点显然也是你们正在做的。”他深深看眼李闲。
李闲不禁庆幸自己采取了坦诚的策略,很显然,冯君衡对广州的局势洞若观火,若自己有所隐瞒,或者让其误以为自己有利用他的打算,那其余就提都不提了。
“不敢隐瞒冯伯父,王讷他们审讯胡万生也不是一帆风顺,只是小侄等采取坐山观虎斗的策略,暂时置身事外,广州官场真的是需要一场彻底的大清洗的,而一旦这种清洗结束,便是向杨重隽一伙人发难的良机,那却是需要冯伯父全力支持,事关岭南百姓的福祉,还请冯伯父斟酌!”李闲起身,郑重向冯君衡表达了心意。
冯君衡目光炯炯的看着李闲,沉吟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呢,就是冲动,这些想法怕还只是你们自己的思虑吧,陆大人那边,勿部国公那边怕都还不知道吧?”
李闲露出被看破真相的尴尬,“伯父慧眼如炬,是小侄等自作聪明了。”
冯君衡起身,从书案后绕出,来到李闲面前,与他正面相对,叹口气道:“你们这聪明自做的好啊,这么多年来岭南之所以越来越黑暗,老百姓活得越来越不像人,就是因为没有你这样的人自作这样的聪明,无论那些贪官还是本地的酋帅,这些人都太聪明了,聪明到只知为自己拼命攫取利益,以致连最基本的道德底线都不管不顾了,便是我,嘴上说着对这样的事如何的深恶痛绝,如何的无法忍受,可实际上我心里再清楚不过,这种事朝廷是默许甚至是暗地里支持的,因为这对掌控岭南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闲一下便明白冯君衡的意思,正如宁道务所说,为渊驱鱼,为丛驱爵,宁承基宁承业这些岭南酋帅的根基便是岭南百姓,可是他们却拿百姓当畜生,只知拼命为自己捞取利益,最终丧失民心,成为孤家寡人,这绝对是可以预见的,因为冈州刺史高延瑞便证明了这点,而政治的黑暗便在这里,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朝廷明面上一定是反对,可是暗地里呢?若是岭南酋帅都丧失民心,那对朝廷而言绝对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杨重隽那些人能为恶如此多年,却也是有着更深层次原因的!
李闲越发明白陆元方在这件事上如此迂回对付李千里的真正原因了,很多事不是站在正义的一方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做的,因为归根究底利益才是一切选择的根源!
李闲变换不定的脸色冯君衡自然都看在眼里,也知道这年轻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政治智慧,说道:“现在你还要坚持你的想法吗?”
简单的问题,是或否两个简单的回答,但无论哪一个回答,却都负载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李闲沉默着,思绪不知是停顿还是因转的过快而近乎停顿,眼前只是不断闪过那日越江边发生的一幕幕景象,嚣狂的阎森罗、唐九皋,无助的何君儿和她的母亲,还有那些被人驱赶如同畜生般的奴隶。
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但人与人的命运却有着天壤之别,某些人高高在上,主宰别人的生死,某些人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的活着,某些人冷眼旁观,麻木不仁得快看待这一切,某些人满心的愧疚,但终归只是选择明哲保身、不闻不问。
自己呢?
在经历过如许多的事情后,其实这选择要做出已经不是多难了。
李闲望向冯君衡,眼神凝定而决绝,淡淡道:“冯伯父,有些事情我也说不清,对岭南,对这片土地,无来由的我便会有一种亲近,就好像这里是我的家乡,是我曾经生活的地方,我是个俗人,心里有的也是环佩将相侍禁庐的野望,为了这个我也可以做出很多违背自己心性的事,我也很清楚,现下最佳的选择便是睁一眼闭一眼,明哲保身,如此我的仕途至少不会沉沦淹没,但做人是要有底线的,对这片我当做家乡的土地,对生活在这里或许在梦中与我曾经有过交集的人们,我无法坐视他们经历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无法坐视他们被当做畜生卖来卖去,做人终归是要有一点坚持的,伯父如何决定我不知道,但我决定了,但凡还有一口气,便一定要与杨重隽一伙人斗到底,要尽我所能还岭南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好!说得好!”冯君衡忍不住击掌而赞,火热的目光灼灼锁定李闲,一字一顿道:“我冯某人看中你这个女婿果然没看错,没看错!”
心情激荡豪情上涌的李闲乍一听没有反应过来,但当冯君衡说完,他意识到怎么回事的时候,便一下子愣住了,嘴巴微微张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冯君衡。
他看中的女婿,这******到底又是个什么神转折啊!
而另一边冯君衡爱女冯媛的闺阁中,两个风姿殊异气质迥然的女子在雅致的装点氛围中,淡淡的说着话。
“无瑕妹妹喜欢那位李大人吧?”说话的是梳着正统高髻衣着气质无一不端庄雍容的女子,和宁无瑕完美出尘的容貌相比,这女子显然就是个凡人,但她那种似是根植于骨髓中的优雅雍容的气质,却使得她成为无数凡人中最高贵的存在,如果宁无瑕是神鸟凤凰,那这女子就是凡鸟之王,高贵的孔雀,女子正是冯君衡最疼爱的女儿,冯媛。
宁无瑕正站在敞开的窗口,欣赏后宅曲径流水在蒙蒙夜色中声息全无的那份幽静,听到冯媛的问题,她随口道:“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我和他在一起是命,人不能与命争,就这样。”
“命吗?”这答案出乎冯媛的意料,她眨巴着优雅的凤眼,连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可以做到完美控制,雍容沉静,柔声道:“能认清自己的命真好,不像我,爹爹非得跟我说要跟妹妹你把李大人抢过来,说我才是做他妻子的最佳人选,妹妹觉得这样好吗?”
宁无瑕连半点惊讶的反应都没有,只是喔了一声,道:“那冯姐姐想不想抢呢?”
冯媛看不到宁无瑕的表情,但能感觉得出来她的情绪并没有丝毫的变化,俏脸忍不住露出苦恼的神色道:“我当然不想抢的,我跟爹爹说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我能抢过来,也不会有好结果,可是爹爹就是那样的执拗,他认准的事情谁都左右不了,还说强扭的瓜就算不甜,可一样可以吃,那就够了,爹爹最让人头疼了。”
宁无瑕终于转过身,仍旧那副静美出尘的神态,看着冯媛道:“反正今天选婿的是冯姐姐,姐姐只要选择一个人,那冯叔父也没有办法的,不是吗,除非冯姐姐也确实想和人家抢李闲,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姐姐到底怎么想的呢?”说话时,宁无瑕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世上一切秘密一般看向冯媛。
冯媛被宁无瑕那眼神震慑到,下意识避过去,喃喃道:“妹妹说的不错,只要选择一个人,那爹爹就没话可说了,嗯,就这么办。”
一个很轻易的决定,只是这时没有人会想到,冯家日后巨大的变故便是因为这个时候冯媛这个轻易的决定而引发,炸弹在这时便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