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部昕叹口气道:“广州这些事都离不开这些秘密宗教的影子,弥勒教、五斗米道、法天社,要我说真该彻底禁绝这些秘密教派,兴许就没有那么多问题了。”
李闲不置可否,后世对这些秘密宗教的禁绝的确是历代统治者都很重视的,但朝代的更迭,历史的推进,从根本上说与这些秘密宗教没有任何关系,宗教不过是人心的一种外在显现,无论时代怎样变迁,人终归都需要这样的信仰去作为灵魂的栖息地,所以除却真正邪恶反人性的教派,多数宗教都还是不该被禁绝的。
宁无瑕忽道:“师傅说过,正是因为绝大多数的权力者对待宗教的态度都如勿部大哥这般,所以佛道两门才始终不遗余力的相互争夺主控权,因为极端的权力者往往会对一种宗教信仰后,极度排斥其它宗教,进而做出过激的行为。秘密宗教通过种种手段也是为了谋夺这种主导权,从根本上说,都是因为没有一个合理的生存环境的原因。”
勿部昕觉得这番话颇为晦涩,李闲更为惊讶,因为这番论断已经很有后世的风格,其着眼点更是颇为超脱。
有这番见识的潘师正,不愧道门领袖的身份!
李闲道:“潘道长的确有超卓的识见,好比从诸子百家的百花齐放到儒家的一家独大,根本上的确是权力者主观意志推动的结果,宗教因其特性或许不会那么容易消亡,但取得权力阶层的支持绝对是发扬光大乃至唯我独尊的唯一途径,而无论是正统的宗教还是秘密宗教,说白了都是在向着这个方向努力。”
宁无瑕道:“所以师傅说过,像他还有神秀、慧能大师这样的人,很多时候也是无奈,必须去迎合皇权,以此来维持佛道两教在权力者心中的平衡,因为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便是另一方遭受毁灭打击的结果。”
李闲和勿部昕对此都可以清晰的理解,毕竟历史上灭佛和排斥道教的事情都是屡见不鲜的,两大正统宗教尚且如此,秘密宗教的排斥对立更是可想而知了。
李闲亦想到了后世宗教、种族冲突依然是战争爆发的主因,对这个话题不禁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不说这些扫兴的东西了,咱们是要去沈怜的新宅高兴去的,从现在开始都不提这些事情了。”
勿部昕表示赞同,对于内心根植绝对儒家观念的他而言,无论佛还是道,都没有多么强烈的倾向和排斥,所以也没有更多的**去思索这些。
宁无瑕却是深深看眼李闲,心里不自觉闪过师尊潘师正曾对他说过的话,“宗教的本质并非追逐绝对的信仰,现实世界的完美与否,决定了宗教存在与否,在时间的洪流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变数偶然闪现,宗教存在的目的便是为了抓住这变数,尽量去放大,进而影响整个世界的进程。李闲就是那样一个变数。”
对潘师正这番话,灵性出众如宁无瑕亦不知该从何去理解,只是与李闲相处的越久,那种对李闲是一个变数的理解便越清晰,李闲的确与其他所有人,都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的!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夜禁后走在冷清的大街上,巡夜的兵役没有阻拦的,李闲和勿部昕打头,两位广府高官,其中一位还是番禺军府折冲都尉国公大人之子,便是犯夜,又有几人敢阻拦的。
当然,以唐人对宴饮聚会的热衷,夜禁原本就是只针对普通百姓而言的,但凡入得了流的权贵显宦,值夜武侯那里都会有备案,以免在夜禁时不长眼冲突了他们。
特权的观念从封建时期便根植国人的骨髓,久而久之甚至都成了民族性的一种,这是很可怕的,李闲知道这点,但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他无法改变这点,也唯有入乡随俗,一边在心里诟病着这种特权,一边享受着其所带来的便利和惬意,当然,心中则不停地提醒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把这当做理所应当,因为一旦有那一天,那他也就彻底失去自我,而成为这时代茫茫俗众的一员了。
沈怜的新宅也是在子城的别墅区,名为渡人坊,这名字让李闲自然联想到了沈观音的宅邸慈航坊。
慈航普度,这两坊虽然既不比邻,也隔得不近,但名称上却自然建立起微妙的联系。
李闲众人抵达的时候,渡人坊的坊门是洞开的,值夜武侯正恭敬的在坊门内侧恭候,显然沈怜已经与他通知过李闲会过来参加她的家宴,对于难得见到李闲这等官员的武侯而言,自然不免兴奋,并自以为是的做好一切准备,给李闲他们提供最佳的便利,而当看到联袂而来的还有录事参军事勿部昕,武侯便更加觉得自己这决定英明无比了。
“两位大人,沈姑娘在新宅恭候,小的为两位大人引路。”
殷勤的武侯,勿部昕对此习以为常,李闲却不免再次感叹特权和人们骨子里奴性的顽固,中国的封建统治之所以能维持数千年,从根本上也是因为这种顽固的奴性助纣为虐的结果。
沈怜的新宅算不上豪奢,但也绝不俭约,毕竟是曾经燕儿楼的红头牌,还是前广州都督的小妾,购置像样宅地的资财还是有的。
李闲他们到,一早便有人往宅子通知沈怜,所以当武侯引着他们来到宅子时,沈怜与小环已经在门口恭候。
与那武侯施了够分量的赏钱,武侯既在上官面前露个脸,又悄悄得了实惠,自然乐不颠告辞,剩下李闲一干人与沈怜相见,这场目的不明的迁居宴便就此拉开了帷幕。
平儿、唐心还有和何君儿都是与沈怜、小环很熟悉了,所以诸女一见面便围上去,与沈怜、小环喳喳说话,至于芸娘年岁偏大,又有孕在身,来此本就是凑个热闹,轻松一下,并未参与诸女的闲谈,而是自顾在沈怜的新宅散步游赏。
迁居当日,有火庵的讲究,整个新宅都燃遍蜡烛,亮如白昼,芸娘自有侍女陪伴,倒也无需旁人费心。
至于李闲,对这场迁居宴早有规划,与沈怜簇簇寒暄过后,他便故意展露张狂的一面,叫上勿部昕和云氏兄弟、邵逢源一起把他让准备的东西摆出来,然后开始痛快的燃放起来!
没错,就是燃放起来,因为李闲让云风和**去准备的正是烟花!
这亦是李闲名义上给沈怜带来的礼物。
燃点的烟花爆竹很快便在沈宅制造出声光效果,噼啪脆响,简单的烟花效果,这时代的烟花爆竹还只是诞生不久,是用来驱邪避祸的物件,这也是云风**去操持的时候花费时间的原因,普罗大众也只有少数人在特定的日子使用,权贵们还对此十分陌生。
当鞭炮烟花燃起,注意到效果与后世相差甚多的李闲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便也童心大发,开始指挥一众人对烟花进行改装,制造更大的响声和更多的光影效果,虽然收效甚微,但过程中连勿部昕在内,一干人都是玩的不亦乐乎。
李闲还把平儿、唐心还有何君儿诸女都扯进来,云电也把小环拉下了水。
沈宅的院子里顿时欢声笑语,响声不断,闪光不停。
迁居宴从一开始便一直是奔着李闲想要的方向往一个纯粹欢快的气氛发展,直到众人都玩的忘我,李闲有些疲累的退到一边略作休息的时候,一直在一旁笑眯眯与宁无瑕做旁观者的沈怜才走过来,对李闲道:“李大人,王那相的事情有眉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