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苏泽贯笑容一僵,眼角微抽。小音居然用染指这两个词?!她在讥笑自己的百般讨好呢。思至此,苏泽贯不免黯然神伤了。
想他堂堂苏家五少爷,自幼便自命不凡,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何时这般讨好过别人,何时这般放下尊严地整天围着个女人转,即便是若竹他也未曾这样过,而如今他竟是对着她,这个曾为奴婢,这个为了生存什么都肯放弃,这个爱惨了三哥的女人,死缠烂打也不肯放手。
如果她不是,如果她不是……呵,怎会有如果,她便是呀……
苏泽贯不由自嘲一笑:“果然是本少爷做的饺子太过丑陋,让小音见着也反胃了吧,也罢。”
苏清音闻言一愣,抬头看向苏泽贯,一样随意的笑容,和平时一样,没有半丝异样,可为什么,她刚才觉得他的声音是那样苍凉与悲哀,而自己仿佛觉心被人揪了一下,那种气闷感油然而生,现却无感觉了,怎么了?
“既是如此,那便倒了吧。”
眼帘微垂,看不清其情绪,他没有看苏清音,只是手指微动,那手中的白瓷碗已是飞了出去。
苏清音未料到苏泽贯竟会因她不吃便亲手倒掉他辛苦做了一下午的饺子——那是他第一次的成果。
耳闻一声脆响,那是瓷碗坠地破碎的声音,霎时,心口又似被人揪了下般,惘然。
忽低首,径自转身来到碎瓷处——那儿汤汁流淌,一个个饱满的饺子静静地卧在地上,旁边是片片碎瓷,闪着锋利的光芒。
径自蹲下,伸手就要去拾那碎瓷,手腕处蓦地传来些许疼痛,抬首,平淡地看着这个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男人。
看着美人一脸的平淡,眼中更是连丝毫波澜也没有,本应觉恼怒的他忽觉悲凉了,苦笑着松开苏清音的手,自己去拾地上的碎瓷:“一时手滑,不小心弄脏了你的院子。天色已晚,你快些去休息吧,这儿由我处理便是。”
苏清音眼眸微闪,竟真是站起了身,清冷道:“有劳苏五少爷了。”说罢就已是转身进了屋中,砰地一声,便已是关上了门扉。
没过多久,屋中的灯就被吹灭,顿时院中陷入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唯有院落中有个落寞的身影,借着星点他院的光亮,小心地拾着地上的碎瓷。
苏清音轻靠着门扉,沉默着,沉默了许久。
“苏泽贯,滚出去。”
许久,她忽开口,竟是这么一句。
苏泽贯手一顿,只是浅笑,继续拾着那碎渣,不语。
“苏泽贯!”见院中那人依旧不肯走,不由气恼了。
“小音,”苏泽贯轻柔开口,目光温和,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拾起碎渣,不嫌脏,更不怕被那尖锐的瓷锋所割,仿佛地上的不是碎渣,而是珍宝一般,“弄脏了你的院子,很抱歉。”语调是那么温和,如对情人呢喃的情话,而又飘飘渺渺,让人听着好不真切。
苏清音心头一颤,羽睫更是微颤着,倚着门扉,缓缓蹲下了身子。
好像收拾了好久,苏泽贯看着原地只剩水印,才叹气,准备离开了。望向那漆黑的屋子,轻声道:“小音,早些休息吧。”言罢才转身离去了。
而恰时,苏清音只开了一条门缝,望着已是无人的院落,忽觉冷清了,冷清地让她心寒,不忍再看,再次掩上门扉。
“人生几何,譬如朝露。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抬手便是将一只饺子塞入口中,眼中竟是笑意,好似真的尝到了美酒佳酿一般。
溟殇看着悠若这般言行不一,颇孩子气的神态,不觉失笑,柔笑着揉了揉她的秀发,道:“怎好端端的竟是发此感慨?莫说此时一切皆好,只需享乐而不用愁苦,就算真遇忧事,解忧之法也不当是颓然买醉。”再者,亲爱的,你吃的是饺子好伐?!
悠若白了溟殇一眼,不以为然:“我看你真忧时,能不能这么洒脱!”
溟殇浅笑,轻靠到悠若身上,双手绕到其腰间,环住,感受着她的温暖与气息,满足地闭目:“也许吧,我也不能保证呀。”
悠若沉默,继续吃着饺子。
“这只是小殊子做的,有药香呢,小殊子一定加了药材!”
“这是小辰做的,就数他做的最丑了!”
“这是……”
溟殇静静地听着悠若每吃一个前就喃喃自语,辨别着这是谁做的,可报了半天,他都没听见报自己的,微皱眉,睁开眼,就见自己唇边放着一饺子,悠若正笑眯眯地看向自己。
溟殇扬眉,也不吃。
“不吃?”
“让我也先来猜猜这是谁做的。”
“哦?”
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会儿,让悠若都不由担心饺子已经冷掉了,溟殇这才一口咬下,好似人间美味,嘴角轻扬:“是我亲爱的夫人的杰作。”
“胡说。”
“嗯?”
“我怎不知你已娶妻,夫人在哪呀?”还很认真地环顾了下四周,喃喃,“刚过双十年纪就满嘴嚷嚷要媳妇儿的,不知羞。”
溟殇抿唇浅笑,揶揄:“原来夫人是怨为夫不能早些将你娶进门,又怕自己成老龄剩女哟。要不,咱们明儿个就把它办了,走走形式?”
“走形式?!”悠若咬牙,瞪向溟殇。虽然这话并没错,他们都完成成亲当天的最后一项了,其它的,可不就是走形式了么,但,就是听着不是滋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亲分明是人生一大喜事,怎说得这么随便了!她不爽,她不高兴!
溟殇笑意更深,轻吻了下悠若的额头,深情呢喃:“所以夫人还是莫心急,这是你的就跑不了,你看为夫还年轻不是?”
悠若眼睛微抽。瞧这亲昵的动作,这深情的语调,这专情的眼神,若再说句情话,她定陶醉,可就偏偏是这么一句让她抓狂的话!
“纠正,心急的是你,不是我!”
“噢。”很乖地点头。
“还有,我不老!你也不嫩!”丫丫的,明明两人同岁,都刚过双十年龄,正是人生芳华,你丫的居然敢对她说‘老牛吃嫩草’?!
虽说在这大陆,男子二十婚,女子十五便嫁,自己今年二十芳华,也确乎有老剩女的感觉了,可,她是穿越的好伐,她是穿越者好伐!让她怎么去接受一个比自己大个十多岁的老男人!好吧,她没有歧视爱情平等原则的想法,人家张先八十对十八也只是被苏轼调侃为‘一树梨花压海棠’,可,她下意识的就是接受不了!
欸?好像扯远了,总之,她不老!不老!
溟殇笑着,也不辩驳几句,看着悠若气呼呼吃饺子的样子,仿佛那饺子是自己一般,只觉心里满满的,也暖暖的。
抬头看了下窗外的天色,又凝眸于悠若,凑近,低喃:“夫人……”
“好好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吹什么气!”悠若推开溟殇故意凑近的脑袋,继续吃饺子。
溟殇有些无奈,瞅着她眼中只有饺子的模样,有些吃味了,伸手夺过,放在了桌上,直接将悠若拦腰横抱起。
“欸?我还没有吃完呢!还有两个!两个啊!”
“你这小馋鬼,私带夜宵我就不讲你了,居然还吃不饱?看来是为夫不能满足你呢。”
悠若闻言,脸噌地就红了,嗔视溟殇:“说什么呢!没个正经……呀!”一声轻呼,揉了揉自己被摔疼的屁股,正想说几句溟殇的不知轻重,就发现他已是压身下来,剥夺了自己说话的权力。
悠若忍不住想翻白眼,就知道这厮再怎么疼自己,到这事上就全然不顾自己同意否了。
前世如此,今世亦如此,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形象,真是说变就变。
灯火如豆,还映着不远处的旖旎。
灯下白瓷碗,泛着柔和的光泽,碗中还有两只通白如玉的饺子,相依相偎。
夜空如墨,明星几颗,清云若纱。
好个少年郎,却是望星,惆怅。
“小炎辰!”炎莫笑眯眯地坐在了炎辰悕身旁,只觉石凳冰凉,冷意沁心。
辰悕没有理会她,只是望星,神情漠然,眼中流离着的是,淡淡的哀伤。
“小炎辰,你……想叶王家的那个小妞子了?”
辰悕眼眸微闪,竟是不像平时与炎莫唱反调,只是叹息着,茫然:“炎莫,如果她生气了,怎么办?如果她不肯原谅我,怎么办……”
“叫我二姐!”炎莫气哼了一声,“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满脑子就只有那小妞子!”
辰悕看向炎莫,浅笑。
他竟是笑了。
“嘛,不管怎样,这也不是你能选择得了的事,先娶到手,届时那小妞子真气到拿菜刀来追杀你,你二姐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劝着点,你好歹也是我四弟,留口气是必须的。”傲娇地别过头去,脸上泛着淡淡红晕。她才不承认小炎辰刚才的样子让自己心软了呢!
“我倒希望她能气到拿菜刀来追杀我,就怕她和我冷战,要知道,那小猴子一反常态,反倒是真出事了……”辰悕怅然若失。
炎莫还从来没见过辰悕如今这般的模样,不和自己唱反调,不对自己冷嘲热讽,不漠然得生人勿近,也不戾气逼人,更不是以前的如阳光般的开朗嘻哈,眼前的少年,有的只是哀伤,牵强的笑容,却让自己百般心疼。
“不是还有二姐嘛!二姐帮你劝着可好?”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只求眼前的少年不再如此悲伤。
炎辰悕闻言一怔,转头看向一脸关切的炎莫,笑了,灿烂的笑颜,星辰映入眼底,双眸若星辰般明亮而清澈,轻声道:“谢谢,二姐。”
炎莫只觉少年让自己的眼前一片耀亮,呆呆地望着,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第一次,这是不知多久后的第一次,眼前俊俏的少年冲自己露齿一笑,喊自己一声姐姐……
忽的少年笑容收敛,代之的是一脸的漠然,让炎莫不禁觉郁闷,刚要询问,就听见了自己熟悉的声音,当下明白了辰悕突然不笑的缘由,狠狠瞪向没事儿来打扰自己欣赏自家弟弟风姿的某只。
“月黑风高,小火焰这是和自家弟弟幽会?怎的不叫上我?”风啸笑着开口,慢悠悠地走来,在两人面前站定。小火焰这厮,眼睛睁那么大,看着自己做什么?莫非突然发现自己好看,迷上自己了?
“你都说幽会了,叫上你做什么,当插足者么!”炎莫咬牙切齿,有种抽人的冲动。
风啸扬眉,漫不经心道:“小火焰此言差矣,这当婚当嫁者都需红娘来当和事,这插足者呀,是必须的,要不怎知到底合不合适呢?”
也不知这话是否双关,可辰悕就是敏锐地嗅到了话中话的味道,不禁眼眸微眯,警惕地打量了风啸一番,讥笑:“风啸帝?也不过是个爱玩文字游戏的无赖嘛。”
风啸也不恼他,只是浅笑着。
倒是炎莫不由觉不对了,拉了拉辰悕的胳膊,冲风啸道:“小炎辰还小,啸啸你……”
“放心,小火焰,我怎舍得和你可爱的弟弟计较呢,我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你知我的。”风啸不待炎莫说完就已是笑着打断了,而满意地看见辰悕瞅着自己的眼神更是警惕。
“那是当然了。”炎莫完全不觉风啸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只单纯地想维护自家弟弟,毕竟对于风啸的身份,自己还是有些忌惮的。
见自家傻傻的二姐还理所当然地承认,辰悕觉郁闷了。傻瓜,他在挖坑等你跳,你居然还乐呵呵地跳,没瞅见这厮正嘚瑟么!
“小火焰呀,不是我说,你这做姐姐的不合格哟。”
“怎么不合格了?!”要知道,她为人姐,可是很成功的!今儿个居然有人敢怀疑她!
风啸无奈地摇了摇头,煞有介事道:“你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小炎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怎还不让他回去休息呢?”
“欸?”炎莫歪头一想,似乎很有道理啊!于是当下就开始催促:“小炎辰,你快些回去休息,身子骨重要,你正长身体呢!”
得,又跳进去了。辰悕暗翻白眼,也不理会炎莫的催促,只是盯着一脸无害笑颜的风啸,淡漠:“喂,这女人傻不代表我也傻,你最好注意着点!”说着便已是起身,大步离开了。
“这小子!说谁傻呢!”炎莫愤恨地瞪向辰悕越行越远的背影,咬牙。
“小火焰可是有个爪子锋利的弟弟呢。”风啸笑着在辰悕原先的位置坐下。
炎莫撇了撇嘴:“别想着给他修爪子,那是我弟弟!说吧,找我何事?”
“小火焰不答应,我又怎敢私自给小炎辰修爪子?”顿了一下,看向炎莫,笑意加深,“我只能有事才来找你?”
炎莫微蹙眉。难道不是他故意让自己支开小炎辰好和自己谈事?难不成真是他关心小炎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早些休息?!
“傻丫头!“轻揉了揉炎莫的脑袋,语气中是炎莫不曾察觉的宠溺。
“呀!我头发都被你弄乱了!“炎莫愤愤地拍开风啸正蹂躏自己秀发的爪子,摸了摸脑袋,确实觉头发已经乱掉了,不由火气更甚,正想骂几句,就见风啸已是倾身过来,一怔,忘了反应。
“别动哦,我帮你重新理好。”说着,已是动手解开了炎莫的发带。
拿下了她头上为数不多的发饰,霎时墨发瀑悬而下,映着炎莫那娇人的面容。
风啸望着炎莫,有片刻的失神,继而浅笑:“小火焰束发为男儿,扎发为女儿,这披发,不知为何儿了呢?”
炎莫回神,气呼呼地就想从风啸手中夺回自己的东西,然后甩头回房睡大觉去,才不理他呢!
可事与愿违,自己又怎能是风啸的对手?!下场就是,她气愤且无力地趴在了他腿上,而他手举得很高,奈何自己怎么也够不到!
风啸有些好笑地瞅着趴在自己腿上的炎莫,就像小宠物一般,若是以前,他定不觉什么,可自从知道她是女儿身,这感觉就不一样了。
趴在自己腿上的是个女人,货真价实的女人,而且还是自己在乎的女人……
风啸不禁心神一荡,眼神也柔和了许多,高举的手缓缓放下,空出的另一只手不由轻抚她柔顺的发丝,温柔呢喃:“莫儿……”
炎莫一惊,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愣是不知所措了,唯一清楚的是她现在心跳得很快,快到自己不知怎么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