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诸葛亮简直有些惊诧了。那灯笼是某次他夜里读书,观油灯青烟徐徐升腾而有所悟,后来让童子伐竹劈篾,细绳捆扎成骨架,再以极为轻薄的上好纸张糊面,下置轻巧油灯,试过数次之后终于成功。
在诸葛亮而言,那不过是兴之所至的玩物,然而被刘琮这么一说,他便也意识到,原来这玩物竟然也是大有用处的。
对于刘琮思维之敏捷,诸葛亮不得不佩服了。他望着刘琮认真说道:“请仲怀兄为此物赐名!”
“哈哈,何须我来赐名?其名由来有自。既然是孔明贤弟所创,何不就叫孔明灯?”刘琮微微一笑,回道。
徐庶抚掌赞道:“好,这名字当真贴切。”他看得出来,刘琮对于诸葛亮颇有好感,这让一路上还有些小小忐忑的徐庶,心情大为高兴。
诸葛亮又何尝不高兴?他今年实际上不过十六岁而已,只因长的高大,又自小失怙,自八岁起就跟着叔父诸葛玄一同生活,今年夏天诸葛玄病逝,他更要自立,所以显得比同龄人更为成熟,但心底到底是个孩子。这从他发明孔明灯就可见一斑。
不过因战乱频仍,他在随叔父迁居南阳的路途上,目睹了因战争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诸多惨状,便立志要结束这个乱世。他平日好念《梁父吟》,常以管仲、乐毅自诩,那些庸人对此不屑一顾,唯有好友徐庶、崔州平等相信他的才干,并不计年龄差距与之结交。
如今徐庶更是将刘琮引至草庐,其意不言自明。
这其中曹操或许有这样的野心,但目前实力别说与雄据翼州、并州等四洲之主的袁绍相比,便是连荆州刘表、益州刘璋也比不上。至于袁术、公孙瓒等败象已露,覆灭只是反掌之间。而江东孙策子承父业,虽然称霸吴越但若是论及天下,尚不足也。另有一位刘备,听说是仁厚长者,只是一直以来困厄流窜,其实力可以说在群雄之中最为弱小。
再有关中马腾、韩遂等,不过是苟且偷安之辈,不足一晒。
那么眼前的刘琮呢?
自刘琮就任南阳太守以来,其推行的种种政策在诸葛亮看来,倒也有不少可取之处。去年年底曹操大军南下,叔父诸葛玄曾断言刘琮必败,这也是当时大多数人的看法,没想到最终曹军反倒损兵折将,羽铩而归。于是后来刘琮的名字,便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各种场合,甚至连好友徐庶都投到其麾下……
及至方才相见,刘琮文雅的言谈、敏捷的思维,都让初次见面的诸葛亮颇为欣赏。他很高兴好友得遇明主,同时也暗暗希望,自己能给刘琮留下一个好印象,现在看来,似乎对方并不因自己年少而轻视,言语之间颇为亲热。
于是原本三人之间的谈话,渐渐变成了诸葛亮与刘琮的单独交流。两人上自天文,下至地理,农桑水利,工商兵学,几乎无所不谈;诸子百家、世间英雄几乎无所不包。
说到兴起处,两人干脆联席而坐,以杯盘为表征,竖箸为梯,撒米当兵,演练起城池攻防来。
徐庶在一旁听的聚精会神,两眼放光。就连刘虎和许亮两个武夫,也都站在刘琮背后伸长了脖子,看的津津有味。
侍童不知给火塘里添加了几次柴禾,每次揉着惺忪睡眼悄悄打个哈欠,再看看那几个不知疲倦的家伙,心中就涌起一团怒火,大雪天的不在家里老实待着,却跑来扰人清净,让人不得安生。
对于小主人,侍童则颇为心疼,这大冷的天钻被窝里睡觉多舒坦,陪着这几个疯子有什么好说的?
不知不觉,东方渐白,草庐外金鸡报晓,声声高亢,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刘琮一手握拳,敲了敲坐的发麻的双腿——其实后半夜的时候,大伙儿都围坐在了一起,并不是那种正襟危坐的跪姿。几人或是盘膝而坐,或是曲腿扶几,否则这会儿就不是发麻,而是毫无知觉了。
一夜长谈,他并不觉得疲劳,反倒神采奕奕,心情颇为舒畅。
来之前,甚至更早以前,他一直有个疑惑,那就是诸葛亮的才华到底从何而来?经过这一夜坦诚交流,他逐渐有些明白了。诸葛亮读书涉猎之广,为他在这个时代所仅见。而且诸葛亮并不盲从,他善于思考,对人对事,往往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只要假以时日,他必然还是那个将名动三国的诸葛!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至始至终,刘琮都不曾向诸葛亮发出任何招揽之意,也不曾就当今之乱象,询问他的看法,甚至连自己的志向,都没有提及。
对于聪明人,有时候并不需要说太多。
诸葛亮显然也没有因为刘琮不曾发出邀请而感到失落。他完全沉浸在对刘琮的惊讶和钦佩之中,虽然在他看来,刘琮的有些言论太过匪夷所思,但细细思之,又有其道理。
他感到自己需要好好思考刘琮所说的话,甚至在送别刘琮等人离去时,都显得有些恍惚。
同样恍惚的,还有徐庶。
骑着大青骡踏雪而归,一路上徐庶不时瞅两眼刘琮,心说将军原来深藏不露,却不知还有多少奇思妙想,将在何时使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