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当此危急时分,可要保重身体啊!”时至严冬,又是深夜,院中很是寒冷,张昭哭了片刻便有些禁受不住,那部曲督是个有眼色的,当下出言劝道。
芮良干脆将张昭扶起来,在众人的劝说之下,张昭只得收了老泪,从善如流的回了正堂。
“唉……”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张昭已被冻得脸色发青,他接过侍卫递上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摇头叹道:“速去寻一副上好的棺木,好生收殓讨逆将军。”
那部曲督连忙去安排此事,而全柔等人,都望着张昭,显然已经将张昭当成了主心骨。
张昭清瘦的脸庞上,犹有悲容:“诸位,老夫有负伯符所托,此时思之,愧之无极!然讨逆将军身死,诸军骚乱,一时难以弹压,故此老夫以为,当等天明之后,再行布告,知会城内军民。”
他这意思,是要等那些乱兵杀够了,抢够了,发泄够了之后自行离去。众人听了,暗自放下担忧,纷纷点头应和。
若是这时候领兵去弹压骚乱,只怕没人肯愿意这么做。
全柔等人现在所能掌握的士卒,多是亲信部曲,而那些烧杀抢掠的乱兵,来源很是复杂,既有各将校麾下士卒,也有从郡县调来的县兵,当然更多的是没有了主公,走哪儿都不招待见的残部。
孙权是如何死的,死于谁的手上现在已经无关大局,眼下最要紧的,是保存手中的实力,以应对将来的变化。至于那些乱兵,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好了,而城中的百姓,想来这会儿也被糟蹋够了。
“接下来,又当如何?”全柔有些迟疑的对张昭问道。毕竟孙权身死可是件大事,无论是对于各方,都必须有个交代才行。
张昭捋着胡须看了看众人,眼皮低垂,语气颇为萧瑟:“自然是先将讨逆将军送回吴县,之后如何,老夫现在心乱如麻,实难筹划。”
他既然这么说,显然是要担当起责任,那么诸位将校的肩上,自然就少了很多压力。且先听从张昭安排,至于以后,总不至于还会推举个孙氏子弟接任,继续与荆州相抗了吧?到那时顺势而为,旁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主意已定,诸将便分头行事。张昭抽空清点了一下人马,合计起来尚有近千人,除了守卫这处宅院,还有很大一部分在周围防守。
城内的厮杀声已见不可闻,火势也逐渐小了许多,只是滚滚浓烟更甚,这一夜对于许多人来说,都如噩梦一般漫长。
然而再漫长的夜,总有天亮的时候。当天际刚刚露出一线微光,全柔等将校便率领部曲开始在街头扫荡,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还有些受伤未死的,在冰冷的街头辗转惨叫,不过声音已低不可闻。
青烟阵阵,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街道两边的房舍,多半门户大开,有的已被烧成了废墟。院内外倒卧着许多尸体,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襁褓中的孩童。
“救,救命……”一个断了腿的士卒艰难的在爬行中昂起头,怀里还抱着抢来的包裹,看到全柔等人过来,竟然还向他们呼救。
全柔神色冰冷,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杀!”
手起刀落,那士卒刚喊了个:“凭”字,人头便已经飞离了脖颈,落在地上滚了两滚,才吐出个含混不清的词。
城门早已被乱兵在夜间打开了,附近的民居已经烧成了一片白地。全柔亲手将张昭所撰的布告贴在城门旁的显眼处。然而此时除了他们之外,却看不到任何百姓。
随着诸将领兵在街头清理,陆续又发现了徐琨等人的尸体,芮良派人将其收敛起来,至于那些乱兵的尸体则全部集中,架一堆柴一把火烧了。与此同时,幸免于难的百姓,也开始自发的清理废墟,收拾破败的家园。
一夜未眠,张昭显得愈发憔悴,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张公,乱兵都已散去,何时启程回转吴县?”全柔进了院子之后才翻身下马,对立在堂前的张昭问道。
张昭轻咳两声,抬眼看着全柔说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只是还需先将噩耗报与吴夫人,此事我已安排人先行去往吴县。”
“张公思虑良久,未知返回吴县之后,又当如何?还请张公以诚相告,我等才好行事。”全柔见左右无人,便对张昭低声问道。他倒不是担心张昭回了吴县会再举荐孙匡,孙朗等人接掌大权,可如果张昭不透个底,他这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张昭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眼神一凝,叹道:“一切,为江东百姓计!”
“柔明白了。”全柔拱手说道:“某这就去知会诸将。”
所谓为江东百姓计,不就是要平息战火,使百姓免于战乱之苦吗?该如何行事,也就不言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