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决定,部署下去,他就和皇后去山中消夏了,让柳阁老、孟阁老等人帮他收拾烂摊子。
柳阁老和孟阁老只好帮皇上安抚反对皇上这番作为的人,再大的脾气,都要被一干没完没了纠缠的官员磨没了。
叶浔之所以知道这些,还是看着裴奕常常下午很早回家觉得奇怪,问起他才知道了原委。他在家里的时间,庭旭就不需要她照看了。这人不论是出于对她的体贴,还是因为对孩子的喜欢,都恨不得只要在家就让她一边儿凉快着。
她也乐得轻松,一心一意地帮太夫人把建造在竹林里的屋宇布置起来。
怀孕到底是耽误了不少事,尤其这一桩。今年开春儿,她有心让工匠尽快完工,可太夫人却是极为谨慎,不想外面的人出入府中,担心会横生枝节。所以屋宇建好之后,到如今都没好好儿布置。
再不抓紧,这件事恐怕就又要无限期地拖下去。
叶浔打量着五间房里的格局,让工匠照着她和裴奕的心思完善细节,至于一应陈设,是她最乐于做的事情之一,常常在库房亲自挑选,不知不觉就会消磨大半天的时间。
忙碌多日,工匠们又时常赶工,房子终于竣工。再过些日子,去去潮气,就能入住了。
这一桩事了了,叶浔又开始帮太夫人抄写经文。
抄经这回事,最能让人心静平和。虽然民间有些个别的寺庙之中,总是出一些龌龊事,可佛经中却包含诸多至理名言,也是很多人不常去寺庙却在家中潜心礼佛的原因之一。
太夫人从头到尾地看着儿媳为自己忙碌,满心满意地感动。等叶浔抄写完一部经文,就如何也不让她再继续了,“好好儿照顾庭旭,平日听听琴、会会友,别做这些费眼睛的事。”
叶浔称是,转头便又找到了新的事由,慢吞吞地给孩子、长辈做衣服鞋袜。这一次,自然是将祖父祖母那一份也算了进去。
这天,江宜室来了,落座后犹豫片刻,还是将听说的一件事告诉了叶浔:“冰儿那个糊涂的,和妯娌越闹越不成样子了。还是她的贴身丫鬟回叶府时与人说的,我这才听说了——她妯娌罗氏固然也是个厉害的,如今却也深受其害,两个人都没好日子可过了。”
叶浔有了好奇心,“出什么事了?与我说说。”
“唉……”话刚开个头,江宜室便已是满脸苦笑,“妯娌两个斗法,各买通了对方房里的妾室通房,甚至大丫鬟都开始在自家房里的爷们儿跟前献媚了……”
“都有妾室通房吗?”叶浔讶然,“我对冰儿婆家那边一向是不闻不问,不晓得这些。”
“那你以为呢?当谁都像世淇、侯爷不成?”江宜室笑着打趣一句,这才继续道,“也不知两个人怎么就闹到了这情形,我那时再不济,可身边的丫鬟却从不敢生出这般妄想,唉——”她又忍不住叹气了,“眼下可好了,罗氏房里的一名大丫鬟有孕了,关键是她和小妾、通房还没动静呢。出了这样的事,罗氏已气得病倒了。”
“……”叶浔想想,罗氏也真是够倒霉的,被房里的丫鬟钻了这种空子,心里得是个什么滋味?“丫鬟只能打发掉了,日后防患于未然。这样的事……”其实不见得需要跟孙家大少爷说明白,可要是说明白会更好一些吧?起码能让他学会约束自己。
“事情到了你手里,自然是简简单单的,可到了别人手里,哪儿有那么容易?”江宜室苦笑道,“罗氏既恨冰儿,又恨丫鬟,最恨的还不是枕边人?眼下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到底是孙家主母,主持着中馈,有这桩事在前,冰儿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那依你的意思——”
“冰儿是自找麻烦,我只是替二婶难过罢了。”江宜室道,“二婶这段日子只顾着教赵氏主持中馈,不爱理会冰儿,冰儿呢,这阵子也没回去过。我心里犯嘀咕,就是担心二婶还不知道,想着要不要知会她一声。”
叶浔想想,还真是如此,却不能满口赞同,“你要是把这件事说给二婶听,她会不会连带的察觉出你和哥哥在府里有眼线啊?要是那样,不大好吧?”任谁发现这种事,便是待人再宽和,心胸再开阔,也总会有些意难平。
“这一层我竟没想过……”江宜室懊恼地蹙了蹙眉,“你哥哥要是知道我不声不响地把他卖了,少不得生气。”
“那你跟我哥商量商量?提醒二婶是好,可怎样说,还要斟酌一番。”
“还真得听听他的说法。”江宜室更加恼火叶冰,“你说她安生一些就不行么?总让别人跟着她上火,着实恼人!”
是这个理,可叶冰是带着一股子火气度日的,别人还真没法子。作为旁观者,江宜室都要斟酌一番,叶浔就更不能拿主意了。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不便干涉二婶身边的事。
送走江宜室,叶浔想着,自己也只能等个回信了。却没料到,罗氏来访。
以往罗氏也曾递过几次帖子,叶浔每次都是给个回话,说自己不得闲,便应付过去了。今日罗氏分明是反常的,难不成是越过叶府到她跟前数落叶冰?
是非是越躲反而越演越烈,那就不如一早做到心里有数。
叶浔命人将罗氏请进来。
两人在东次间落座,寒暄几句,罗氏说起来意,未出声便已泪盈于睫,“我这阵子被气得病倒了,思来想去,觉着那些堵心的事直接闹到叶府去总是不好,便想着您是我二弟妹的长姐,前来与您细说原委,请您评评理。”
“不急,你慢慢说。”叶浔客气地笑着,“不管什么事,我也只能尽力而为。我们都是嫁出去的人了,关乎娘家的事,总是不好置喙。”
“是,正是夫人说的这个理。”罗氏频频点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我要不是被气得一佛出鞘二佛升天了,也断不会来打扰夫人的。”
叶浔啜了口茶,静待下文。
罗氏话里话外,倒是与江宜室先前的说辞大同小异,指责叶冰的错,也没忽略自己的过失。看得出,是个明辨事理的。
“丫鬟不懂事,自然是因我管教无方,说到底还是我的不是。这些我都认。”罗氏语声有些哽咽,“可每日里被二弟妹戳着脊梁骨说成婚这么久还没生个一儿半女,还说我迟早会落得个被休弃的下场……这又是何苦呢?我便是平日待她再刻薄,也不需这般的咒我啊……不懂事的丫鬟我已打发出去了,也跟夫君提了两句,他也是有些歉疚的,不论是对我、对那丫鬟,还是无法出生的胎儿,都很是歉疚,要我整顿房里的风气,说自己也不会再重蹈覆辙了。我这心里总算是好过了一些,这才能下地,如常料理家务。”
要是真的,叶冰的嘴还真是歹毒。这话让叶浔听了兴许不当回事,要是让江宜室这种和罗氏同病相怜的人听了,怕是会恼恨上叶冰——生孩子是自己想有就有的事吗?
“我清楚,这些都是我不对,不该跟二弟妹争长短,这才自食其果,日后是再不会如此了。”罗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我能有这般心思,我那二弟妹却是大相径庭。我起先也是想着,去和娘家或是叶家人说说这些事,可终究是太上不得台面了。再者,世子夫人这段日子都很是忙碌,连我二弟妹都没空见,更别说见我了。这到最后,还是只能找您说说这些,还请您给我句话,也能让我知道如何处事。”
叶浔能给罗氏什么话呢?给外人出主意整治叶冰?那样的话,别说叶冰一辈子再也抬不起投来,连带的自己也会搅入这样的浑水之中——事情万一声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叶家的人?姐妹出嫁之后还相互拆台……那样的处境太难堪了。
“这样吧。”叶浔分析了方才听闻的一番话,给了罗氏一个安抚的笑,“我只能是尽力而为,你说的这些话,我难辨真假——我和冰儿到底都是叶家嫁出去的人,也一向觉着她聪慧懂事,心里不免偏向她几分。”话违心,却不得不这么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跟我二婶说说你这次过来的事,让她明白原由。你也该明白,不论我是怎么个想法,都没置喙的余地,只得让长辈操心这些是非。”也是听得出,罗氏是想将这桩事捅到二婶面前,二婶却是连叶冰都不见,更别说孙家别的人了。即便是稍稍有种让人如愿的恼火,于情于理还是要这样做。
罗氏本就做了两手打算,要么是成功地利用了叶冰和叶浔之间不睦的情形,将这些龌龊事闹大,让叶冰脸面尽失,再不能在她面前趾高气扬;要么就是眼下叶浔这打算,不论怎样,让叶府的人得知这些事也就足够了,世子夫人是个明白事理的,总不会不闻不问。
由此,她站起身来,曲膝行礼,语声诚挚:“多谢裴夫人帮衬。”
“不必客气。”叶浔笑微微的,“日后少出这种事才好。便是事情闹大了,你也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这就要看叶府这些姻亲到底愿意帮谁了。”软话说完了,硬气的话也要摆到明面上。
罗氏连忙应声:“是是是,夫人教诲的是,我定当谨记在心。”
叶浔又客气两句,端茶送客。随后,分别命新柳、新梅去了江宜室、王氏那边传话。让江宜室不必心烦了,她就能利用罗氏前来的由头告知二婶,另外就是让二婶心里有数,适度地敲打叶冰一番。
但是到底是有些火气的,最讨厌的就是帮人收拾烂摊子这种情形了。况且以罗氏的一番做派来看,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叶冰要是还不知道深浅,日后可有的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