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许家的家财吃穿三代都足够。
权势?家里已有两位宫妃,还有齐王这个外孙在,还要怎么高?
贤妃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走了两趟。
外孙是藩王又怎及外孙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强?
只怕父亲就是存了这样的打算,才想牵这根线,让齐王拥有镇南侯府这样强有力的岳家吧。
他怎么能这样糊涂?!
他怎么就不想想帝王最忌讳的是什么?皇帝才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任何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男人,都不会允许有人觊觎他的位子,亲儿子也不行。别说是齐王,就算是太子,也要在心里惦量再三。
岳家的助力可以是皇帝赏赐的,但绝不能是你自己争取谋求来的。
皇帝送给你,和你自己主动谋划算计,绝对是两回事。
齐王是自小受宠,但他既非嫡亦非长,太子又素无过失,即便太子有过皇帝要换储君,能换的也只会是皇后所出的平王,跟齐王没有半点关系。
齐王要得到储位,除非太子与平王都犯了大过,或是……
贤妃出了一身冷汗。
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身子抖得不那样厉害,然后尽量用和柔平静的口吻说:“本宫知道了,多谢弟妹如实相告。”
严氏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嫂什么事都瞒着她,但她也不是傻子,或多或少能猜着一些。只是她在许家没什么发言权,富贵荣华谁不想?但她更不想平地生波,将一家子老小全都折进去。
许家的男人们都在想着怎么能让身上有许家血脉的齐王成为天下之主,而大嫂就一心一意地想着怎么能让女儿去夺了小姑的宠。
严氏觉得,这一家子都疯魔了。
可是她一直找不着机会跟贤妃商量。在她看来,许氏满门里,也就这位能在皇帝身边历二十余载盛宠不衰的大姑姐是个有眼力,能拿主意的人了。
现在得了机会说出来,总比将来为了争宠而将贤妃远远从许家推开之后再说要强些。
只是有些话,只能隐晦地暗示,却不能明白说出来。
这里是深宫大内,祸从口中这句话严氏还是知道的。
只盼着贤妃娘娘能从细枝末节处抓到她想传达出来的意思。
贤妃坐在椅上,端起了茶。
严氏知机站起来,正要告辞离去,却听见宫外侍女来报,许昭容和郭氏一道儿来了。
来得正好。
贤妃让宫人先将严氏送出去,让她先行回许府。严氏哪敢扔下大嫂先回去,只能守在宫外,坐在马车里惴惴不安地等着。
这一等,等了足足两个多时辰,严氏在车里都眯忽了一小觉了,才等到脸色惨白的郭氏出来。
这在外头,有什么话也不好说。妯娌俩默默对视了一眼,都低下头没说话。
回了府里,郭氏不放严氏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沉着脸一径拽着她去了正院许老爷子的屋里,又将许家兄弟二人都请了来。然后让严氏跪着,郭氏开始告状。
郭氏跪在公爹和丈夫小叔子面前,哭得喘不上气儿来。
她活了三十多年了,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狠狠削过脸面。贤妃当着她女儿的面,将她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她从不知道,向以温柔贤淑著称的贤妃娘娘也有说话那样刻薄的时候,简直是将她整张脸都踩到了泥里还狠狠在上头碾了碾。
若许玉不在当前,她忍也就忍了,顶多哭一场回来跟家人抱怨两句,可是贤妃说她的这些话可是一字不落全落在女儿耳朵里的。
明着是指摘郭氏,但她们在场的三个人都明白贤妃这火是冲着谁发的。
许玉跪在郭氏的身边百般辩解分说,贤妃根本理都不理一下。那态度比出声骂她还要伤人。
郭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许老爷说:“媳妇是为什么?玉儿那样年轻的姑娘,送到那不能轻易得见亲人的去处,平白耗损青春年华,也是为了咱们许家兴盛昌隆。玉儿进宫,贤妃娘娘也有亲人可以借力可以帮扶,于她于咱们许家都是好事。她不领这情也就算了,凭什么说我们居心不正,是要做亡国祸族的罪人?咱们出人出力,也是为了她啊!多少人营营苟苟终其一生也登不上那位子。咱们帮着她,扶着她,捧着她,难不成让她当太后还是害了她不成?”
“闭嘴。”许老爷骂了一声。
郭氏立刻闭口不言了。
许家父子是抱着捧齐王上位的心思,但有些事不能宣诸于口,何况下头还跪着严氏。
“有事就说事,扯那些做什么?”许大老爷对妻子有些不满,狠狠瞪了她一眼。
严氏规规矩矩地跪在下头,垂着头不说话。
许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问大儿媳妇:“贤妃不过说你两句,你虽是她大嫂,但也是臣,君臣有别,说你两句就这么大火气,传出去,以为我们许家对君上有怨言。”
郭氏抽泣着说:“儿媳自然是不敢对娘娘有怨气的,只是不知道弟妹在娘娘面前说了什么,让娘娘发那样大火气,将我们母女视为仇人一般。弟妹既是我许家媳妇,当是一荣俱荣,一损皆损。我也不知道我平时是哪里得罪了你,让你不顾许氏一族的将来,挑拨贤妃与娘家的关系,将你侄女儿架在火上烤。”
严氏抬起头,面上惶惶,对许老爷子说:“儿媳不敢。不过是娘娘问起近日嫂子与昭容娘娘之间都说了什么,媳妇据实以告罢了。”
“呸!谁知道你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娘娘也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好妒之人,玉儿进宫这么久,纵然冷淡些,她也从来没有给玉儿脸子看。偏跟你单独说过话,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是你挑唆,她能这样?”
严氏眉梢一挑,冷笑一声:“嫂子说的好没道理,我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为人,挑唆她我有什么好处?我又不像嫂子有个好女儿可以送到宫里去分娘娘的宠。”
“你!”
“但凡您为娘娘想,为许家想,就不该撺掇着昭容怎么借着娘娘去争宠,怎么设计娘娘,怎么去学娘娘的言行体态。你放心,您跟昭容娘娘说的那些大不敬的话我可没那胆子学给贤妃娘娘听。她若因此寒了心,觉得娘家人都是不顾她死活一意算计她的,我们岂不白担了冤枉?我只是告诉她,当年收了镇南侯府好处,说动了父亲让娘娘向皇上进言,让齐王娶了镇南侯家姑娘的,是大嫂子您。”
郭氏立刻站起身,气得浑身直抖,指着严氏道:“你……你!”
“难不成我说错了?”严氏一扫以往唯唯诺诺的柔顺样子,扬起头看着她,“大嫂你与昭容娘娘说体已话时总是避着我,但总有那么一两句会落在我耳朵里。不管你们谋算什么,那都是贤妃娘娘亲生的儿子女儿,你们这样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娘娘的想法和立场?娘娘冰雪聪明的人,不需我多说什么,只要细想想便能明白里头的通窍。到时候,娘娘恨的不只是大嫂子您,也不只是昭容娘娘,而是我们许氏全族。”
“你胡说什么,我们都是为了娘娘,她还能恩将仇报不成?”
严氏摇了摇头:“恩将仇报?我们对她有什么恩?却要算计她的儿女。你们只看着天大的荣华富贵,却没想过一旦事情不成,就是将娘娘推进万丈深渊,我们许家也将万劫不复……”
“够了。”许老爷子喝了一声,对许二老爷说,“你媳妇进宫累着了,该回屋歇歇,你带她下去,好好守着,别让她多言多语的耗费精神。”
“父亲!”严氏向前跪行一步,“媳妇都是为了许家,此心天地可表。咱们许氏累世书香,到今日不易,父亲,您千万别被蒙了眼,累了许氏一门数代的清誉啊!”
“老二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你媳妇拖回去!”许老爷子怒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