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本人非得连夜去灭了涂家村,逼着我召集队伍,还非得叫我给他带路呢!”
急匆匆换上了条干净裤子,何龅牙扭头便朝着何家大集里的荷香酒楼奔去。才刚进了荷香酒楼门口,何龅牙已经看见搂着两个粉头喝得东倒西歪的白癞子,还有几个同样灌得直眉瞪眼的皇协军军官。
气急败坏地冲到了白癞子身边,何龅牙一边拉拽着将两个粉头从白癞子怀里撕扯出来,一边急三火四地朝着白癞子叫道:“我的白大队长,你可别再喝了——深井军曹有令,要你集合队伍,连夜讨伐涂家村!”
睁着一双惺忪醉眼,白癞子定定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何龅牙,一把又将个粉头拽到了自己怀里:“讨伐他娘个蛋!大早上就从清乐县城出发,一路上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半道上好险还叫手榴弹给炸死......这还不叫老子喝两口压压惊?要征讨......叫他深井太郎领着那些日本兵嘬死去,我白癞子不伺候!”
耳听着白癞子那丝毫都没好气的吆喝声,几个同样喝得直眉瞪眼的皇协军军官也全都拍桌子打椅地嚷嚷起来:“我说何龅牙,你到底给了那日本人多少好处,这才能撺掇着日本人这么替你卖力?”
“替你老何家忙活了一整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玩命勾当,到现在也就换了几口寡酒冷菜,一个大子儿的实在好处都没见着!怎么着?就这样还想着叫爷们带着兄弟替你何家下死力气?姥姥!”
“想要在日本人跟前邀功卖好,你招呼你自己家养的护院枪兵去卖命就是!想要拉着我们兄弟替你挡枪子?没门!”
急得一个劲地跺脚,何龅牙指天誓日地吆喝起来:“白大队长,诸位兄弟,我何龅牙要存着一点在日本人跟前卖好、拽着大家伙吃挂落的心思,我......我天打五雷轰!实在是深井军曹叫一路上挨着的黑枪、暗算招起了心头火,非得要连夜奔涂家村泻火!你们几位是没瞧见,方才深井军曹就在我家宅子里耍弄他那日本刀,刀子都架到我脖子上了......”
盯着何龅牙那火上房般着急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儿,白癞子这才松开了怀里搂着的粉头:“何龅牙,你可别蒙我?!”
“我的白大队长,这大晚上的走夜路奔涂家村,我又能得着了什么好?!你也是在这周遭左近混过绺子的人物,该是知道从何家大集到涂家村的山路不好走!尤其是那一木桥、漫水脊,白天走的时候都有人失足摔死,晚上走......就不说旁人,我不还得在前头带路?就我这身板、腿脚,半夜走一木桥和漫水脊?怕是摔死的头一个就得是我吧?!”
将信将疑地坐回了椅子上,白癞子伸手抓了抓头皮:“那要是这么说......深井军曹是当真叫气迷心了?可半夜逼着兄弟们去钻山越岭的......怕是还没走出去一半的路程就得趴下一半人马,走到了地头也没力气收拾涂家村的那些人了......”
睡熟拽过了一张椅子,何龅牙一屁股坐到了白癞子身边:“谁说不是呢?可那深井军曹......听不进去劝,非逼着我来寻你召集队伍。我说白大队长,这事我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你给拿个主意?”
横了满脸惶急神色的何龅牙一眼,白癞子没一点好气地哼道:“你都没辙,我又能有什么主意?说到头,咱们谁也得罪不起日本人呐......”
“那咱们就当真听深井军曹的,今晚上连夜进山去涂家村?”
转悠着眼珠子,白癞子摆出了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这.......倒也不是全然没法子.......”
眼睛一亮,何龅牙顿时来了精神:“白大队长,你有好主意?”
从鼻孔里哼哼几声,白癞子吊着眼睛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何龅牙:“这天底下......倒是也有白出主意的?”
“这都好说,往后.......”
“何龅牙,这年头人命都不值钱,你觉着说句话还能顶用?真金白银瞧不见,我这主意怎么也出不来!一口价——二百大洋!”
“......行!反正要死也不是死我一个!我这就回去跟深井军曹禀告,就说你白癞子抗命不遵,拒不集合队伍,我倒看是谁先倒霉!”
“你敢?!”
“反正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索性一拍两散伙!到了阴曹地府,我不还有你白队长陪着我上刀山、下油锅么?”
眼看着两人越说越僵,一个多少清醒了些的皇协军军官连忙凑了过去:“大哥,何翻译官这是跟你闹着玩呢!咱们都在日本人手底下讨饭吃,从来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是?都让一步......让一步.......何翻译官,你看我大哥手底下带着这么好些兄弟也不容易。这年头不见着真金白银,枪响了谁当真跟着你玩命呀?你说是这道理不是?”
泱泱地瞪了白癞子一眼,何龅牙心疼肉疼地伸出了一只巴掌:“就五十大洋,爱要不要!”
哼哼咬了咬牙,白癞子眼中凶光一闪,重重地点了点头:“行!今天就当我吃了个闷亏!你赶紧找几个你们家养着的护院枪兵,换了衣裳出寨墙放上几枪、呐喊一阵!我再叫我那些弟兄们上寨墙朝天放枪,就说是有人趁夜偷袭何家大集!这大晚上黑咕隆咚的,压根也弄不明白寨墙外边是啥情形,深井军曹也不敢冒冒失失叫人朝外闯!等到了明天天一亮,那不啥都好说了?”
朝着白癞子竖起了个大拇指,何龅牙猛地站起了身子,直奔着门外走去:“就这么办!一会儿听见寨墙外面枪响,你可千万叫你手底下兄弟把场面弄热闹点,要不怕唬不住深井军曹.......”
阴沉着面孔,白癞子只等到何龅牙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方才朝着身边几个皇协军军官一摆手:“待会儿去找几个枪法准的弟兄,见着寨墙外边的人影就给我朝死里打!不叫他姓何的见识见识老子杀人见血的手段,他还真以为我白癞子行走清乐、宫南两县这好些年,靠的就是嘴上的把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