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庆宫中,皇长子朱由校坐卧不宁。浓眉凤目却尽显颓态,濒临溃决的虚弱挂满了脸。
十六岁是人生中最好的年纪,也正是血气方刚时候。这个年纪的的少年本应该是充满着憧憬与希望,可身为天之骄子的脸上不但找不出一丝半点应该有的蓬勃朝气,相反的透着一股与年纪极不相趁的垂暮阴戾。
在慈宁宫漫长的时光中,他的目光只有见到客氏的时候,才会带上三分暖意。
客氏不是貌美如花的宫女,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身份是太子的乳娘。
王安进门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背身面窗的朱由校……可以想象,这位将很快的变成大明朝新一代的无上至尊。
王安自幼进宫,宫中刀山油锅翻滚了几十年方有了今时今日地位,一双眼阅人无数堪比火眼金睛。
可是今天,在他真正审视这位大明末来的少年皇帝时,不知是不是眼花,他第一次觉得这位皇长子不怎么象当今泰昌帝,倒是象极了他的祖父万历帝,在看到那阴戾的眉目时,王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殿下,陛下有旨见召,您且随老奴乾清宫去一趟吧。”
“父皇召我,什么事?”朱由校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想到了什么,脸上喜色一闪即逝!
王安心里一沉,泰昌帝病重阖宫皆知,身为皇子不担心父皇的病情,反而露出喜色,这让王安难免有些不悦。见他张嘴要唤人,王安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那里担搁不得,有老奴伺候着,殿下不必再召人了。”
朱由校对他的话置如罔闻,眼神看向立在屏后的一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王安发现皇长子望着的居然是客氏,不由得一愣!
客氏小声道:“殿下尽管放心去,奴婢一会派人去接您去。”
朱由校点了点头,急匆匆的出门而去。王安本来急步顺行,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下脚步,倏然回头,眼神如电如冰:“贱婢,再敢惑主多言,小心你的命!”
客氏骇得面无人色,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瑟瑟发抖。
帐后转出一个人来,冲着她吡牙一笑:“快起来,跪久了我可心疼。”
客氏怒道:“死鬼,我被活阎王盯上,你还不帮我想想办法?”
李进忠眼珠滴溜溜的直转,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怕什么,一个马上秋后的蚂蚱,可劲也嘣哒不几天了。宝贝,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啦。”
客氏看神经病一样瞪着他,见她不相信,李进忠俯在她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客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两眼都放光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十足真金一样的真!”
因为大明朝特殊的理政方式,在至高无上的皇权之下还有两处权力集中的地方,在外有朝堂内阁,在内则是司礼监。司礼监最高太监有掌印太监与秉笔太监,所谓掌印,掌的不是官印,而是披红,也就是帮皇帝批阅奏折的权力,就算只是听一听,也能想象这掌印太监到底有多大权力。
眼下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就是王安。
对于宫人们来说,在这宫里王安就是仅次于皇上的人,生杀予夺,权势显赫。
李进忠眼光望向远方,带着势在必得的从容自信,声音里更有一丝不加掩饰隐约快意。
“总有一天,我会手握权势,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一个个跪在我的脚下,给我当狗!”
皇上不行了的消息已经落下帷幕,不再遮遮掩掩,宫中氛围随着皇上诏见当今皇长子朱由校、内阁辅户与六部尚书等一群众臣之后达到了顶点。
乾清宫中,光线晦暗,青烟自地中香炉中袅袅飞起,在半空中织出一片神秘气氛。
“凡政事设施,必欲有利于天下,可贻于后世,不可苟且,维事目前。盖国家之事所系非小,一令之善为四海之福,一令不善有无穷之祸,不可不慎。”
看了一眼跪伏着不能拿脸抢地的皇长子,病危之中泰昌帝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个孩子聪明有余性子阴沉,按照他的心意本来属意皇五子朱由检,可是祖制……泰昌帝终于叹了口气,只得接着说道:“当年太祖留下的圣谕纶语,读之思之震聋发聩发人深省。你登位后犹需铭记于心,不可有一日一时或忘!”
朱由校伏在地上:“父皇教诲,儿臣记下了。”
随侍一旁的王安惊讶的发现,放在泰昌帝手边的盒子已经空了……里边的三封黄绫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