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魏忠贤一声也没吭,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沉默。以他陪王伴驾的经验,自然知道皇上已经对自已生出了不满。
他能做的就是夹起尾巴,他这几十年就是这样做的。
他不急,因为急没有用。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多少人跑在他前头,可是后来呢?
离开的时候,魏忠贤没有任何情绪的视线和朱平安的对在一起——彼此眼底的风波流涌,只有他们自已心里清楚。
皇上走了,慈庆宫里老半天没有动静。最后还是南宫英雄嗷的喊了一声:“升官啦、发财啦!”
宋小宝斜了他一眼:“皇上又没让你随朝听政,得瑟什么?”
苏婉儿从屏后飞奔出来,扑到朱平安的怀里,心都快碎了,流着眼泪:“平安,你没事吧?”
所有人一齐咝了一声,先前肯定没事,你这一扑可就不好说了。
朱平安痛出了一身白毛汗,差点都叫出来。
苏婉儿已经哭出声来了,朱平安伸出一只手抬了起来,轻轻落在她的头发上。
一手丝滑,就象那个人——
朱平安黯然,先前果然是个梦啊——
叶沧羽看不过,把苏婉儿拉开。
“你运气真不错!”见朱平安缓过了气,宋小宝把事情经过一一说了出来。南宫英雄带着铁卫与大军就算可以荡平匪窝,但想救人,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幸亏有曹文诏,是他下山找到南宫英雄,带领二百铁卫顺着一处秘道爬了上来。等他们闯入小屋时,发现霍尘意与崔呈秀已被击昏在地。
不是曹文诏带人来救得自已?朱平安表示有点晕,他迷糊中记得晕倒前霍尘意明明是要对自已下手的,然后门就飞了,再然后就听到曹文诏的声音——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不是曹文诏他们救了自已,那就是另有其人。
是谁呢?
“霍尘意和崔呈秀呢?”
宋小宝哼了一声:“他们都没事,不过你想见怕是见不到。”
朱平安秒懂了,那二人都是魏忠贤的人,自已肯定是见不到。
不过不要紧,早晚能问得出来,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已这次侥幸逃生,绝对不单纯是什么运气。
“好了,说正事吧。”
殿内瞬间安静了,不知不觉间,这个少年已经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他说的每一个字似有一种魅力,让人不得不听不得不尊。
“那些暴动的流民清点了么,有多少人数?”
“时间短暂,具体人数还在统计中。”文震孟从袖里摸出一个小册子:“大体清点了下,差不多有将近六万人。”
朱平安点了点头:“徐鸿儒跑了,那李老大和韩老二呢?”
宋小宝哼了一声:“快别提了,本来都抓起来了,可是——”说到这里气愤不平:“算啦,你自个好问他吧。”
看着从外头磨蹭进来的曹文诏垂着头,鼻头红红的明显是哭过,进来了一声不吭地跪下,一句话不说。
朱平安再次从他身上看到了那次抢人馒头,抓了任由你打的那股劲。
“起来起来,你放他们走,我不怪你。”
曹文诏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兔子一样红的眼里,全都写满了真的么真的么?
朱平安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如果当时我在场,也会放了他们。”
曹文诏眼泪瞬就流下来了。
朱平安不是为了安慰他说这句话的,在他看来这场叛乱早有必有——所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谁不知道造反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可真到了朝不保夕,根本连活都活不下去的地步,那还能怎么样呢?
窝囊死也是死,造反了也是死,既然左右都是死,那还不如揭竿而起,没准还能死个青史留名了。
更何况这些流民确乎已经到了要反的境地,他们逼不得已造反,无外乎是为了向朝廷讨一条活路而已。
第一次去活人署的时候,他已经发现这个苗头了,所有这才有他二去活人署,就是为了解决这个事去的,他认为这种被活活逼出来的暴民叛乱并不难解决,再悍不畏死的人也会留恋一线生机,有了这一线生机,谁愿意当鸡蛋去碰石头?
他没有想到的是,徐鸿儒的出现让这件事出现了变数。
这一点变数差点让他满盘皆输。
这让朱平安第一次开始反省,他不是神仙,也没有事事前知的本领,这一次教训告诉他,以后做事必定要谨慎再谨慎,下次老天爷能不能眷顾他,那可不一定了。
“回去告诉大伙,就说是我的命令,这次事到此为止,死了的好好埋了,没死的你带我的话过去——”
曹文诏两只眼亮晶晶,一边流泪一边点头,这个小孩发起狠来就和个狼崽子一样,可是狠劲一过,说句话都能掉泪。
朱平安说:“回去问下大家,愿不愿意成为军户?”
这句话就象炸雷,所有人全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