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对不起!
听说孩子掉了,王磊眼圈立刻就红了。我知道,他己经三十岁了,比我更想要这个孩子。我们只是互相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医生又检查了一下,果然,己经流掉了。但还是给我开了一些药,要打点滴。刚才和我同时吃药的那个女孩,仍然在捂着肚子,孩子还没有流掉。医生说是药效不够,又让她吃了三次。女孩脸色煞白,身材显得更瘦了,我都怀疑,这时候要是吹来一阵风,铁定能把她吹倒。
我打点滴的时候,王磊出去买吃的。不一会儿,女孩也进来打点滴,她己经不再哭了,只是双眼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大而空洞。
想起四年前的自己,我不由心有戚戚,同情地问:“就你一个人?”
她简短地答:“是。”
我又问:“你男朋友呢?”
她冷冷地说:“死了。”
我知趣地闭了嘴,好半天,女孩却又加了一句:“他不是死了,他是知道我怀孕了,怕我缠着他要结婚。因为除了我,他在另外厂里还有两个女朋友呢,他每进一家厂,就找一个女朋友。”说着说着,女孩又哭得天昏地暗起来。
我赶忙安慰:“别哭。‘流产如小月’,哭太多以后会留下后遗症的。”
女孩却道:“后遗症算什么,他巴不得我死呢。死了,他就在我们厂另外再找一个女朋友了。”
这一幕,与当初的我,是何其相似?我不知道,在东莞、在深圳、在广州乃至整个珠三角,还有多少女孩像我们这样,因为远离家乡和亲人,因为茫然无助,因为空虚寂寞冷,轻率地投进一个男人的怀抱,最后却落得伤痕累累!但我知道,这样的悲剧,每天都在上演,并且,仍然会继续演下去。
直到我打完点滴,女孩仍然在不停地流泪。
回去的路上,我脑海里全是那个女孩流泪的脸,一度忘记了自身的疼痛,我好奇地问王磊:“刚才那个女孩,竟然穿着工衣,是在工厂做流水线的吧?除了东莞和深圳,广州也有血汗工厂吗?”
王磊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你真是大惊小怪!广州一样有很多血汗工厂,和东莞、深圳等地方的血汗工厂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都关注东莞和深圳了,广州反而被忽略了。”
我苦笑:“看来我太无知了。我还以为,广州只有服务业呢。”
他却认真道:“服务业虽然不叫血汗工厂,也是血汗工厂类的,只是换个形式而己。比如酒店吧,老板把人招过来,一般是大学生、中专生吧,一进去就搞个巨额长期合同,说是培训,但离开了要赔款。其实培训就是让你做又脏又累的活,给最低工资标准,每月除去吃住,基本所剩无几,至于加班费什么的,都是骗人的东西。总之,除了官二代、富二代,普通家庭出身的人,活得都很艰难。”
如此说来,我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虽然在流水线做过,现在总算进入了写字楼;虽然被男人骗过,好在有了王磊。到目前为止,似乎,一切的付出,都还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我深深吸了口气,更紧地挽住王磊的手。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王磊的收入还算可以。所以从医院回来,我暂时没有再去找工作,而是安心在家休息。所有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我现在最大的理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做林卓生的太太!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要到2007年的春节了。我其实非常希望能回家,让妈妈和亲戚朋友们能见见王磊,让村人不再说难听的闲言碎语。只是因为刚做过手术,身子还很虚弱,肯定经不住长途跋涉,只好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这些年,大约妈妈和弟弟也渐渐习惯了没有我的春节,所以听到我不回家的决定,也并未强求,只叮嘱我一个人在外,要注意身体,学会照顾自己。
放下电话,我微微有些失落。
王磊很快意识到我不高兴,便安慰道:“刚才,许海峰打电话给我说,他和于慧今天要来广州请人吃饭,晚上邀我们一起去K房唱K呢,你要不要去?”
虽然唱K我不感兴趣,但想到可以见到于慧,就点了点头。
因为夜总会离我们的住处有些远,我们到时,包厢里己经坐满了人,除了许海峰和于慧,另外还有三对男女,从那三个女人衣着和妆容来看,必是小姐无疑。这几个小姐都很会来事,嗲声嗲气地管自己的男伴叫“老公”,像真的一样。
双方寒暄了一会儿,那三个男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三位小姐身上。许海峰和王磊很快就聊上了,于慧也拉着我坐在一张沙发上。
我问她:“生意还好吗?”
于慧愁眉不展道:“其实生意还可以,只是,货发出去了,很难收到钱。”然后偷偷将眼晴向那三个男人方向瞟了瞟,小声说,“这次我们来请他们吃饭,就是为了能拿到一些货款。”
可能她声音有些大,许海峰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她忙闭了嘴。我也不好再问什么,拉她坐到电脑前,准备点歌。
正在这时,两个清秀的男服务生忽然敲门进来,我连忙过去开门,立刻涌进来三个穿着服务员衣服的大男孩。
其中一个朝我们点点头说:“对不起,我们要进去拿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