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可不许胡说,我记得贾老师当时还哭了呢。”
另一个叫胡秀秀的女孩也小声说:“她没胡说,我也听到了!”
几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便沉不住气了,张远方立刻拨了贾老师的电话,但是,怎么也打不通。
我苦笑了声:“别打了,没用的,人家早就预谋好了,怕进厂后被你们揍。现在,还是跟我进厂办入职手续吧。”
学生们听了这话,不由面面相觑,但还是跟在了我身后。
没想到,看了《入职申请表》,他们又不高兴了,纷纷嚷道:“我们中专总共是三年,在学校上了两年,最后一年是来实习的。我们学的是设计专业,怎么能填《作业员入职申请表》呢?”
我彻底晕了,耐心解释道:“当初公司招你们,就是以普通作业员的名义招的。我们公司暂时也不招美工和模具设计,再说,就算招,以你们的学历和资历,也不合适啊。”
学生们却还在吵吵嚷嚷,他们吵嚷的中心就是,他们是学生,是有专业的,是来实习做办公室设计师的,而不是来流水线当工人的。
望着他们稚气的脸上满是不被重视的愤怒,我真是哭笑不得,只好耐心向他们一遍遍解释着。
一个叫顾寒的男生嗡声嗡气地说:“是不是,我们被学校骗了?”
我赶紧问:“学校当时是怎么和你们说的?”
顾寒道:“我们校长在会上说,东莞的厂房又大又漂亮,遍地是金子,只要好好干,很快就会转成正式工。只要做了正式工,就可以成为优秀的设计师,以后就会像公务员一样,拿大把大把的工资,一辈子生活就有保障了。我们每个人都交了三千六百块钱,才得到这次实习机会的。”
每个同学交三千六,就算去掉路费,学校最少净赚三千块。而且,每一个学生进厂,我们厂方还要倒付两百元。这里里外外的钱,都进了学校的腰包,办这种中专,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呀。
事到如今,明显他们是被学校卖了,我只好狠着心说:“情况就是这样,你们进厂前六个月是试用期,每月二百元,包吃住,六个月后转成正式工。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就把这份表填了;如果不愿意,就回家吧。”
学生们三三两两商量了一下,当即有二十多个学生要求回家。我看了一下,他们衣着相对光鲜,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这些学生都那么年轻,单纯的眼里闪着天真的光,我真不知道,在治安爆差的HJ,他们怎么去比广州火车站还乱的东莞东站,又怎么回到哈尔滨?
分别的时候,女生都哭了,依依不舍的。
回去的回去了,留下的全都沉默了,开始安静地填表。
我问胡秀秀:“你怎么没回去?”
她难过地低下头,哽咽道:“我家里穷,实习的钱还是借的,我要是回去了,这钱就白花了。”
我心里不由一酸。
填好表后,由邓英带他们到指定医院体检。不过孩子到底是孩子,听说要到镇上,他们又觉得新鲜了,唧唧喳喳说笑个不停!
只是第二天体检时,他们中的蔡小米和邵娜被查出来是大三阳携带者。得知结果,两个女孩当场就哭了。我看了下资料,蔡小米十六岁,邵娜只有十四岁。
邵娜是胡秀秀的好朋友,胡秀秀拉着我的衣襟哀求道:“杨主管,求你了,你让她们进厂好不好?”
我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公司有明文规定。”
她又道:“那你和老板说说好不好?她们家和我家一样穷,交了实习费,连回去的路费都没带呢。”
听了这话,两个女孩哭得越发凶了。
我叹了一口气,用力甩掉她们的手,硬着心肠道:“对不起,不要说我找老板没用,像她们这种情况,东莞任何一个稍像样点儿的工厂都不会收的。愿意收的厂,也都是黑作坊,又累又不赚钱的。”
胡秀秀闻言,和两个女孩一起哭起来,大多数女生也都跟着哭了。
我爱莫能助,只得提醒她们:“别哭了,还是想办法回家吧,拖得越久,越不好赶车了。”
蔡小米擦了擦眼泪,无助地说:“怎么回去啊,我们不知道怎么回呢?”
是啊,从HJ到哈尔滨,这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别有用心的坏人,会有多少陷阱在等着她们。两个身单力薄的小女孩,怎么能应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