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简直目瞪口呆,向霞也连连摇头。
甚至王董都沉不住气了,连声问:“这样可以吗?这样可以吗?”
赵新华却信心十足道:“我给你介绍一个律师事务所吧,专门帮助企业打这种官司的,不过他们客户很多,收费也相对高。有时间我也去劳动局给你跑跑腿,一定有空子可钻的。空子嘛,只有想不到的,没有钻不到的。”
王董似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了:“那这件事就全权拜托你帮我处理了。”
赵新华拍着胸脯保证:“王董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大约是看到时机差不多了,就开始介绍起他的业务了,“在人工方面,别说我们这种发展中国家,就是日本那样的超级经济大国,采用传统企业的经营方式都做不下去了。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终身雇佣就随着他们的经济泡沫一起破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派遣社员”制。所谓“派遣社员”制其实就是临时工制。这种制度的好处就是企业可以规避一切法律责任,只管赚钱就好了,责任全由派遣公司来承担,到目前为止,这种方式己经占到全日本劳动力的三分之一还强。现在中国的新劳动法已经实行,我们正好逮到了这个契机。所以,你们一定要抓住机会和我合作。否则,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企业来争抢员工,就轮不到你们啦。”
王董看了看我,我点点头。
他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如果工人都改成你的人了,都被你控制了,我这个老板,还当着有什么意思?”
赵新华哈哈大笑:“你到底是想赚钱还是想控制工人?”
王董毫不犹豫道:“钱我要赚,工人也要控制。男人嘛,总是有一些权力欲的。”
赵新华点点头:“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但是你想,虽然不能控制工人了,‘劳务派遣’却可以让工人的‘工龄清零’,你也不需要给他们办理三险,从本质上规避了新《劳动法》呀。”
王董想了想,道:“你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最主要的是,现在情况不容乐观。好吧,我退而求其次,只赚钱,不要权力了。只要你帮我把这次苯中毒事故处理好了,找个空子让我钻钻,我就同意你的派遣。只要你给我想了办法,以后不但富步可以和你签定长期的劳务派遣合同,我还可以介绍很多港商老板给你认识呢。”
虽然王董同意派遣是需要条件的,但赵新华还是端起了酒杯,恭敬地站起身来,兴奋地说:“为了我们以后的合作,来,干了这一杯!”
“当”的一声酒杯碰撞声,我感觉自己的心被重重地敲击了一下。一直以来,我虽然在帮助王董欺骗工人,但我还是尽量力所能及地为他们争取一些利益。现在看到,在苯中毒这件事上,我是一点都帮不了他们了。
回去的路上,我和向霞都很沉默。
倒是王董像个祥林嫂似的,不停唠叨着:“要是赵新华能帮我找到空子钻就好了。”
我听得烦了,便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在劳动局复印的《职业病赔偿标准》递给他:“朱平那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先看看这个吧。如果赵新华找不到空子,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没想到,王董连看都不看,就将纸揉成一团扔出窗外,同时气愤地说:“要是真的把他们送进医院,他们四个的医药费再加上家属吃住,哪天都要花个成百上千的,我顾得过来吗?一条命也不过20万!他们又没死,我凭什么花这个冤枉钱!”
如此一来,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静静地把头转向窗外。在夜幕的掩映下,无数打工者的身影穿梭在各个工业区。和己经患病的朱平相比,他们是幸运的;但他们同时又是不幸的,因为他们年轻而卑贱的生命,不过仅值20万元甚至一文不值!
招工一天比一天艰难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闹事的患者家属大约也心灰意冷了,渐渐来得少了,并且由原来的四个减少到三个、两个……直至没有。这反而让我有些奇怪了,特别是洪涛,天天要面对躺在床上的朱平,他怎么肯善罢甘休呢?
有一天下午,我无意间经过菜市,却听到有一个男声,用家乡话怯怯地喊:“杨经理。”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提着一个肮脏的黑塑料袋,袋子里装满了空的矿泉水瓶和塑料袋,手里还拿着一颗烂了半边的苹果。
我愣住了,以为他认错人了,便抬脚想走。
没想到,他又叫了一声:“杨经理,我是洪涛呀,朱平的未婚夫。”
我吃了一惊。虽然洪涛貌不惊人,但我第一次见到他时,衣着十分整洁干净的呀,才不过短短两个月,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脱口而出:“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声音立刻哽咽起来:“现在没钱了,又要照顾朱平,没办法上班,只好捡些破烂来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