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立刻叫来发现这事的清洁工，命令道：“我给你开张《出厂条》，你到后山埋了吧。”

当清洁工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出来时，我似乎眼花地发现塑料袋动了一动，吓得赶紧后退两步，呐呐道：“你确信死了吗？”

清洁工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造的孽，要不是婴儿太大，早就冲进下水道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在车间干活，污染那么严重，就算不流产，生下来也不会健康。”边说边提着黑塑料袋走了。

我问董香芝：“除了胡秀秀，车间还有怀孕的人吗？”

她摇摇头：“谁怀孕还敢在车间干活，除非根本不想要孩子。所以，我怀疑是她。”边说边望了胡秀秀一眼。

话音未落，就看胡秀秀腿一软，整个人倒了下来。我们赶忙跑过来，这才发现，她站的地上早己经被血泅湿了一片，下身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我顾不得请示王董，立刻拔打了120。

到了医院，抢救的医生说：“流产引起的大出血，再晚来一会儿就没命了。”

从叫救护车到胡秀秀睁开眼晴，我觉得自己像打了一场艰苦的阻击战，神经时刻绷得紧紧的。当她的同学顾寒等人赶到医院时，我终于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很累，但想到自己救了一个年轻的生命，还是很自豪。

正在这时，却接到王董电话，劈头就怒喝：“你在哪儿？”

我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道歉：“对不起，王董，没有请示你就叫了救护车进公司，可是真的来不及……”

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就气极败坏道：“洪涛自杀了！”

洪涛自杀了！

我立刻奔出医院，拦了一辆的士。匆匆赶到荔枝园时，那个身材粗壮的广西园主正在大吼大叫：“晦气，真是晦气！本来想省点人工费，没想到死了人！”

洪涛是上吊自杀的！

这个胆小而懦弱的男人，他将一根鞋带解下来，一头拴在脖子上，一头拴在门前一棵荔树树上，就这样活活把自己勒死了。荔枝树很矮，在自杀的过程中，哪怕他有一点想活的念头，随时都可以中止自杀行为，但是他没有。由此可见，他赴死的决心有多么强烈！

洪涛的遗体躺在荔枝树荫下，盖着一床破旧的条纹床单，朱平呆呆地坐在未婚夫身边，不断地喃喃自语：“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呀。”

她父亲一边老泪纵横一边劝女儿：“平啊，你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但朱平充血的双眼却像两口干枯的井，没有一点泪。

我小声问老人家：“朱伯，昨天晚上陈铁有没有告诉你们，让你们搬走？”

朱伯点了点头：“陈铁来送饭时，是告诉我们了。当时雨下得太大了，怕淋着朱平，就想今天再搬走。到了半夜，我们都迷迷糊糊睡着了，就听‘砰’地一声，门被踢开，接着进来三四个人，他们把洪涛拉出来一阵乱打，我还被踹了几脚。那伙人走时，还威胁说，如果三天内再不滚回四川，就把我们整死！今天早上，洪涛让我出去捡些菜叶熬粥喝，谁知道我回来，他就成这样了呢。”说到这里，朱伯揭开床单。

我看到洪涛身上的斑斑血迹，有些地方肉都翻过来了，不由惊叫一声：“啊！”赶紧闭上了眼晴。

我问朱伯：“除了富步公司，洪涛还得罪过什么人吗？”

朱伯摇摇头：“这孩子从小就老实，走路都怕踩死蚂蚁，他能得罪什么人呢？”

望着破旧的土坯房，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天气很闷热，洪涛的身上己经召来了苍蝇，要尽快火化才是。但是，洪涛一死，父女俩的生活越发艰难，哪里付得起火化费呢？

我明白在这件事情上，王董一定逃脱不了干系！说到底，他就是一个冷血的刽子手！我如果再在富步做下去，总有一天会成为帮凶。事实上，用花言巧语欺骗两千多名员工连续两个月每天免费加班两小时，我己经是帮凶了！

我几乎是怀着满腔仇恨回到富步公司！

刚进办公室，黄志强和邓英他们就围上来，好奇地问我：“杨经理，洪涛到底为什么自杀？”

我紧闭着嘴唇，走到盛放表格的柜台前，抽出一张《辞职申请书》，开始填写起来。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你辞职？你做得那么好，为什么要辞职呢？”

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填写好后即走进王董办公室，冷冷地说：“我辞职，请你批准。”

他显然吃了一惊：“你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