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已病重卧床数月。
这一日,恭王府的总管忽然一溜小跑,尽自他脚步尚属轻巧,然正在礼佛的恭亲王福晋还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总管擦一把汗,小声道:“非是奴才不懂规矩,实是皇上驾到。”
恭亲王福晋瞬间变了颜色,整理下衣襟,又看看周遭,还未出言,却见光绪帝一行早已进了院子。
慌得恭王府一众人等匆忙下跪,光绪帝看看迎上前跪倒的恭亲王福晋,忙双手搀扶起身,至于旁人却顾不得理会,几步便跨进了卧室。
卧床的奕显然也得了报,他费力地睁开双目,手肘微收,身子勉力前探,竟要起身。
光绪帝忙上前一步,道:“皇叔只管将养身子,莫要多礼。”
奕用力地扭动了下身子,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目光瞥向了一旁的贴身丫鬟,那丫鬟会意,忙上前托起奕的上半身,只闻奕一阵咳喘,惨然道:“唉……皇上,只怕臣王是大限已至。”
光绪帝忽然一阵心酸,这个皇叔,亦曾意气风发,年仅二十余岁之时便一举锁拿顾命八大臣;重用汉臣,结束了太平天国十余年的动荡;并大兴洋务,实乃大清举足轻重之亲王!
“皇叔休得胡言,太后已于佛前祈福,天必能佑皇叔早日康复。”
奕听后嘴角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随即大口地喘了几口气,道:“老佛爷与皇上好意,臣王心领了,然此番只怕再也难以挽回……咳咳。”
光绪帝忽然转头道:“速传太医——”
奕喘息稍定,摇摇头道:“众太医早已束手,莫要行此无用之功……咳咳。”
光绪帝忽又道:“若果太医无策,可速至保定府,请国师那边的能人异士进京来与皇叔瞧病。”
提起国师,奕的脸上忽然泛出几分血色,他霍然抓住光绪帝之手臂,在这一瞬,竟不似个久病弥留之人,开言道:“皇上,自甲午之后,国师于直隶南部并山东大行新政,民心渐望,更兼其麾下之军精锐非常,其军民已不知有朝廷,此确为大患也。”
光绪帝霍地抬眼,道:“然国师乃自天而降,凡俗之世走上一遭,终归要回天界罢。”
奕看看光绪,暗叹口气道:“纵然国师并无二心,然其归天之后,遗下之步众若不能为朝廷所用,便有翻天之祸。”
这话却是点醒了光绪帝,本来他素服国师之能,更不信国师会有反意,然若是一旦国师回归天界,其部属若不服朝廷节制,其害非小!
“臣王若是散手西去,军机处并总理衙门便更加人丁飘零。唯有礼亲王世铎、翁同龢并刚毅三人了。”
奕舔舔干裂的嘴唇,身旁之丫鬟忙端上茶水,喂了奕几口。奕又道:“世铎与世无争,刚毅才力有限,军机处之大权便要落在翁同龢之手了。”
“皇上用人,务必格外小心,恪守成宪,维系人心。翁同龢素与国师交厚,若然里应外合,力推变革,待臣王去后,便无人可制。诚然,我大清确需变革,然却不能大改,若另起炉灶,则意在废我军机!”
光绪帝冷汗已是下来,毕竟从权谋而言,这个天子远非太后、恭亲王等人之敌。
然光绪帝又有了几分恼怒,毕竟,被恭亲王所要求提防之人竟是自己的素来敬重的帝师!
注:张之洞号香涛,且身为督抚,故称香帅,并非借鉴古龙笔下之楚香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