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是故旧来访,却未料到居然是谭大人。”袁世凯入得厅内,便知徐世昌之意了,来客尽自品级不高,身份却异,乃是新任军机章京的谭嗣同!
须知军机章京身份尽自仅五、六品,然却可称得上是皇上身边之人,甚者可影响上意!且眼下正值变法之期,谭嗣同作为光绪帝身边红人,等闲难离左右,此时居然出京赴津!当是大非寻常之事。
谭嗣同起身见礼道:“昔日强学会中,与公有数面之缘,今日再见,袁公风采更胜往昔。”
听得谭嗣同叙旧之言,袁世凯心下稍定,本来袁世凯自小站练兵以来,朝廷间或有非议之音,前番更是有本参他“嗜杀擅权,诛戮无辜,徒尚虚文,克扣军饷,性情谬妄,扰害一方”。幸得荣禄力保,方才过关,难不成又有参奏,故而皇上委派军机章京暗访?
袁世凯正自转着念头,徐世昌却道:“素闻谭大人文武全才,其佩剑“凤矩”更为昔日南宋丞相文天祥之物,而袁将军后室亦挂有德籍友人相赠之皇室指挥刀,正可谓一今一古,不知谭大人可有意赏玩?”
徐世昌亦早知谭嗣同身份,他与袁世凯心中所思一般无二——军机章京出京必得皇上允可,谭嗣同此行只怕便携有圣意!
袁世凯与谭嗣同均为天下间罕有之精明人,自是明了徐世昌话中深意——这分明是欲为二人寻一密室详谈了。
袁世凯便即起身,道:“还请谭大人移步。”
颐和园,乐寿堂庭院。
庭院之中,铜鹿并铜鹤依旧栩栩如生,铜瓶看似亦稳如泰山,庆亲王奕劻恰在三者之间相候。
鹿与鹤乃六与合之谐音,瓶则有太平之寓意,三像合立,便是“六合太平”。
然奕劻此时之心境却无丝毫太平之意,尽自他至此已可称之为“家常便饭”,然此番却仍是心有惴惴——只因此行实有向太后告皇上状之意味!
尽自奕劻实在不愿亲向太后禀告,然其作为总理王大臣,于情于理都必须由其出面向太后分说。“若是奕尚在,本王便可无此忧虑。”在这一刻,奕劻忽然无比怀念已然薨逝的恭亲王奕。
“太后起驾——”
随着李莲英的公鸭嗓,奕劻忙跪倒在地:“臣王叩见老佛爷。”
“见天看这些折子,可当真气闷,”慈禧抬眼望望天际,又低头看看奕劻,道:“平身吧。”
这“气闷”二字令奕劻心中一紧,他实在不明太后真意,一时不敢有言。
倒是慈禧又开了腔:“庆王此来,便是为这份条陈么?”
奕劻回道:“然,还祈太后圣断。”
慈禧太后道:“此事还需本宫断言么?庆王之意若何?”
此言一出,奕劻登时心中一宽——太后之意分明也是说此节断无可行之处!
奕劻道:“回太后,奴才以为此事难行,若依康氏条陈,不亚于将大清官场尽皆去职,如此势必大乱。”
这句话算是说得明了,毕竟康有为条陈中不仅有设立制度局并十二局以废六部,尚有地方新设新政局、民政局之意,也即是欲将朝廷并各省、道、县等官职一并整新!是以奕劻此言其实并无夸张之意。
慈禧当然早明此节,是以淡淡地道:“既不可行之事,只管驳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