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预备接见此人?”慈禧看看奕劻,道:“寻常外交之道,何须亲王专程来禀本宫?”
到底是老辣之慈禧,已然自奕劻举止中看穿了其必有深意。
来此之前,奕劻早已打好腹稿,是以也不慌张,道:“维新诸人已然上折,劝皇上选集通国英才数十人,并延聘东西各国政治专家共议制度,将一切应兴应革之事,全盘筹算,定一详细规则,然后施行。”
此言虽未言明,然慈禧仅是略一转念,便冷冷地道:“如此说来,皇上可是有意礼聘此人么?”
见太后微露冷色,奕劻已知要糟,忙道:“臣王却未闻皇上有此明意。”
略顿了一顿,又道:“接见之时或有询问,然礼聘之事却非一时可决,还祈太后圣断。”
慈禧冷哼了一声,道:“此事皇上自然做得主,然诸军机并总理衙门众臣皆为何意?”
奕劻道:“列位臣工却未有异言,然……”随即偷眼看看慈禧的神色,道:“臣王赴保,却闻国师对礼聘伊藤博文一事深恶痛绝,言之若伊藤博文操持权柄,则大清危矣。”
终于得了机会将国师之言转述,慈禧却点了点头,道:“国师终究心下明白。”
此言一出,太后立场顿明,奕劻当即道:“即如此,臣王当力劝圣上莫要行礼聘外人之事。”
“敬启者,本月初五日,大皇帝于勤政殿,接见伊藤侯相。当于是日九点钟,专弁赴贵馆,导引伊藤侯相,偕贵署大臣,暨翻译随员等,于十点半钟,到西苑门内朝房稍憩,恭候午初刻,大皇帝接见。即希贵署大臣,转达伊藤侯相为盼。”
奕劻之照会已然发至日本驻华公使馆。
次日清晨,伊藤博文洗漱已毕,仔细整理下仪容,便率诸亲随上了总理衙门预备之轿。
行了多时,轿内的伊藤博文自轿窗处见一黄琉璃单檐之三门,门内遥见跨玉河之石拱桥,饱读汉学如他,自是知晓此必为官员上朝时需过之望恩桥。
再行不多远,忽觉凉意丝丝,伊藤博文再度探首外望,却是一丛林甚茂之山,心知必是景山。饶是其早已约略自书中览过中国皇城之盛,然身临其境之感却又不同,别的姑且不论,单是占地方圆之广便已然使得其大为感叹!
过得景山,终闻落轿之音,伊藤博文下得轿来,却先见一碑石,早有一总理衙门之引员凑过来道:“侯相,此便为下马碑石,还须劳烦侯相步入。”
伊藤博文点点头,抬眼望望面前之西华门,但见城台红色,当中辟有三座券门,券洞外方内圆,门钉为九纵九横。城台上建有城楼,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基座围以汉白玉栏杆。端得是气势恢宏。
总理衙门之引员前行,伊藤博文一行随后,门内却有一干重臣相迎,为首者却是新入值军机的原直隶总督王文韶。
王文韶与伊藤博文见礼之后,便道了声请,早有两艘小船在太液池中相候,伊藤博文随王文韶登船后,心境更异,尽管甲午之战,日方占了上风,然经此一行,中华数千年之文明积淀还是使得这个日方前首相再度叹服——莫说是日本皇宫,便是放眼全球,也未有一处皇室之宫殿可与北京皇城相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