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刑部尚书赵舒翘奉旨入见,紧张之余,董福祥早已忘了慈禧召赵舒翘乃是办袁昶和许景澄一案,只道是要将自己移送刑部,心一急,便道:“启奏太后,现下惩办微臣不难,微臣也甘心受刑,但微臣属下甘军皆来自西北,平素里只听臣的号令,若是微臣下狱,甘军群龙无首,只怕有兵变之祸!”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这分明是在要挟太后了,尽管董福祥素来忠义,但骨子里乃一悍将,用鲜血染红顶子一言便是出自他之口,性子所至真有不管不顾之举。慈禧太后一脸阴沉,载漪等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还是赵舒翘及时开言化解了尴尬的氛围:“启奏太后,微臣已派人赴袁昶并许景澄府邸,若是拿到二人不知由何人主审?”
慈禧一腔怒火登时发作了出来:“何须审案,此二人任意妄奏,语多离间,择日即行押赴刑场,当众问斩。”
载漪这时却反应了过来,许景澄与袁昶在义和团问题上与自己水火不容,太后要杀其二人实乃一大快事。当即山呼:“老佛爷圣明。臣等将不惜肝脑涂地拱卫老佛爷!”
董福祥方才乃是凭一时血气之勇放出触怒慈禧之言,此刻刚转过念头,深知自己刚才所言太重,便也叩首道:“微臣愿誓死追随老佛爷,一死尽忠。”
慈禧端起案上茶碗,揭盖啜了一口,却不封盖,任由热气飘散。
氤氲水汽使得慈禧的面容变得更加不可捉摸,跪在下面的几人正自心中忐忑,幸好此时传来慈禧的声音:“入宫义和团之团首犯大不敬之罪,交由荣禄即行处斩,载漪罚俸一年,以示惩儆。”
几个人如蒙大赦,待出得殿来,载漪轻抚董福祥后背,伸出大拇指赞道:“你真好汉也。”
群臣一去,大殿中登时略显清静,李莲英见慈禧太后面容依旧不愉,正想寻个法子让太后开怀,却闻慈禧道:“莲英啊,你且过来。”
李莲英陪着小心凑到慈禧面前,只听慈禧问道:“外界局势究竟如何,且将你之所闻一一奏来,莫要有所顾忌。”
李莲英徒然一惊,显然是太后已然有了局势动荡,渐离掌控之感,心思略转,还未想明该如何作答,却闻慈禧声音突厉:“你须不该瞒我,只管直言!”
李莲英急忙跪下,道:“奴才多在宫中,外界如何实在不明,不过却曾听传闻……”
说到这里忽然又犹豫一下,看看左右,慈禧的怒意再度发作:“旁人或有疑虑,你难道不知左右岂敢泄你我之言,除非他不怕剥皮抽筋、夷灭九族!”
李莲英浑身一颤,忙道:“奴才只是风闻而已,据传端王等有言要灭一龙二虎三百羊,辅佐大阿哥登基。”
“一龙二虎三百羊?借指何人?”
李莲英道:“奴才斗胆,一龙或许便是当今皇上,二虎或是庆亲王与礼亲王两位,至于十三羊……多半便是各部尚书与地方督抚中反对大阿哥登基之人了。”
见慈禧若有所思,并未发怒,李莲英又道:“据闻洋兵节节进犯,拳民并未能显神迹以阻洋兵……”
这句话才真正地捅到了慈禧的痛处,端王等犯上,京师乱民涌入,这些慈禧自信还能驾驭,但天津已然失陷,有实力的几大总督均拒绝了入京勤王的诏令,内忧外困齐至!即使强如慈禧太后也有了力不从心之感。
大清三百余年的社稷已到存亡之秋!莫非天数已尽么?时至今日,人力已难回天,义和团所谓的神力也不可恃,那唯有一人或可依仗。
慈禧心念及此,再也顾不得其他:“速传庆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