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顺身材雄壮如熊,蓄着一部浓密的络腮胡,因他脾气暴躁,贪淫好酒,在军中有“黑炸天雷”的绰号。月前他在酒肆失手打死一个酒保,米如龙一度将他逮捕入狱,曹州城盛传他要出事,他有充分的理由发动这场兵变。
梁成栋因平叛有功,升任曹州团练防御使,与汪洵分掌军政事务。
一场沸沸扬扬的兵变就此落下帷幕,米如龙的形象在贪暴之外又添好色一节,不过对于一个死人,再添两桩恶名也无所谓,至于王志邦,他在高密县时即已花名远扬,多一桩风流韵事非但无伤大雅,反而更添本事。至于某些躺着也中箭的人来说,未免就有些愤懑,自己的亲外甥过境曹州与刺史发生争执,事发不到一天,刺史即受灭门之祸,若说两者完全没有关联,岂非耻笑天下无人?可若说有关联,真特么冤死人不偿命,就凭自己那位吃喝嫖赌样样不拉的外甥,能成个屁事!
真也罢,假也罢,曹州的一城六县从此又恢复了平静,但李茂知道这种平静是暂时的,一场更大的风暴已迫在眉睫,他改变了计划,令蛰伏中的东荣立即行动起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狠狠地赚他一笔!
这年夏末秋初,曹州遭遇了一场蝗灾,六个县中有五个再起流民,破家败产的农民成群结队去吃大户,与去年不同,今年曹州境内重兵云集,两军尖锐对峙,谁也无心理会流民之苦,郓州三令五申要驻军镇抚地方,却尽是敷衍,县内大户因此叫苦连天。在此危局下,渐渐冷却下来的孤山镇土地市场再度变得火热起来,地价翻着跟头往上窜。
东荣商栈就像是一头刚刚结束冬眠的熊,胃口好的惊人,十年不得志的苏大掌柜在撇弃老本行转入地产行业后,忽然犹如天神附体,他目光险恶,出手狠辣,无往而不利,每买一块地,至少翻一倍出手。当别人在为买一块地皮而穷竭三辈祖产时,他却如买白菜般扫货,当别人为买一块生地而斟酌再三时,他却生冷不忌,如饕餮般大口吞噬着孤山镇所剩无几的地皮,而诡异的是经过他的手,再冷僻的生地也能变得炙手可热。
苏轩一夜爆发,行事再低调,也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好事者经过抽丝剥茧的分析后,终于找出了操纵他的那只手——苏振,成武县赫赫有名的苏三娘子她爹。
联想到苏卿和城局使李茂的特殊关系,人们不觉释然,苏家到底是成武县的商界领袖,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加上一份并不算丰厚的嫁妆,竟换来如此丰厚的回报,这眼光,这魄力,这手段,真非常人所能及也。
发了大财的苏轩忽然高调宣布要去洛阳做煤炭生意,他果断地处理掉手里所剩的几块很不错的地皮,带着百万家产潇洒而去,时间是十一月,这一天曹州一城六县风平浪静。
寒风凛冽之时,苏卿回了娘家,在孤山镇李茂早已经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他的一举一动和他家人的一举一动已全无秘密可言,细心的人们注意到苏卿离开孤山镇那天,李茂没有送行,联系到不久前李茂曾当众严斥苏卿,禁止苏家在孤山镇买地经商一事,人们判断他们夫妻俩感情出现了裂痕,苏三娘子这是失宠被赶回娘家去了。
不过也有人说苏卿回乡是因为有孕在身,李茂忙于公务无暇照料,故而回乡静养,这种说法显然有些站不住脚,谁都知道苏卿母亲早逝,家中只有一个老父,回乡养胎怕还不如在孤山镇方便,于是另一种说法不胫而走,有人说苏卿不能生育,被丈夫嫌弃,这次回乡是要跟父亲去洛阳寻访名医的。
这个传言有鼻子有眼,二人成亲近半年,人们常看到夫妇俩肩并肩出门散步,这说明他们夫妻感情甚笃,但苏卿的肚皮却一直紧致平坦不见动静,而据接近李家的人说李茂跟苏卿一直分房睡,他曾向苏卿的侍婢小茹承诺过,若能给他添个一男半女,他就给小茹一个侍妾的身份。
一些和小茹有接触的妇人证实了小茹确曾说过李茂要扶她为妾侍的话,这样看来苏卿的确是到洛阳治病去了,至于她能不能治好不孕之症,人们多不看好。孤山镇的葛日休,论医术之高,声名之盛连曹州城里的苏太医也自愧不如。苏太医那可是太医署正儿八经的御医,给皇帝娘娘看病的国手,世上能有几个郎中胜过他?
神医都治不好的病,洛阳城里谁有本事治的好?一想到这,埋藏在人们心底的嫉恨终于冰消瓦解,你苏家有能耐挣大钱,却没本事生儿子,自古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不出儿子来,失宠是早晚的事,被休也不是没可能,没了李茂做靠山,你苏家以后还能在孤山镇挣大钱?
这就叫天理循环,公公道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善恶终有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