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指着李茂厉声责问郑鄂和张叔夜,李茂现在是三州招讨副使,张叔夜是三州招讨使,郑鄂是行营都监,在制度上二人正是李茂的顶头上司。张叔夜是李师道的心腹亲信,与李方接触较多,深知其为人的不堪,只是畏于他的权势,敢怒不敢言,此刻见李茂狠狠地顶了李方一下,心里暗叫痛快,嘴上却道:“这真是有些不像话了,怎么能这样呢,实在是有些无法无天了。怪不得节帅要拆分清海军,这些人也实在是太猖狂了。这可怎么得了。”郑鄂一听这话觉得有趣,忙附和道:“是啊,这个李茂华也实在太狂妄了,恃宠而骄,这样的人若不碰碰钉子,只怕以后要吃大亏的。”
一个恃宠而骄传达出了太多的信息,随行而来的将吏个个顶盔贯甲,骑马挎刀,看着都是赳赳武夫,实际都些酱缸里打熬多年的官油子,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谁听不出这话背后的深意?李茂敢当面顶撞李方,原因是有人“宠”着他,若说李方是谁也得罪不起的霸王,那李茂的大靠山就是谁都不敢招惹的阎王。
两个都得罪不起,还是乖乖看戏为妙,于是更多的人加入到声讨李茂的行列。这些话听在李方耳朵里,解痒,但不解恨,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随李方而来的那位军将是节度使府的一名虞侯,名叫徐行,一个时辰前他跟李茂还互不相识,更谈不上恩怨,李方发飙要抓李茂,他就努力配合一下。在此之前他也常跟李方出去招摇,类似的勾当也干过几回,不管是刺史、县令还是兵马使,镇将,只要被李方盯上,说声绑没一个敢反抗的,都乖巧的像只绵羊。
李茂只是一个小小的镇扼使,清海军的旧将,麾下不过千把号人,想抓他还不是手到擒来?至于抓过以后怎么收场,那是李方的事,与他徐行无干,他只需负责抓人便是。
李茂胆敢反抗,恼怒的除了李方,徐行也生了一肚子邪气,眼见他的十名虞侯甲士被李茂的亲兵队围住,他把手一挥,一百名虞侯甲士又冲了过去,反过来又将李茂的五十名亲兵围住。徐行回身厉声警告清海军众:“李茂勾结匪类,收受贿赂,假冒军功,顶撞上官,依例要带回有司问罪,这份塌天大祸是他一个人闯的,与尔辈无干,尔辈莫要附逆作乱,把到手的功劳又弄丢了。”
徐行这话有些蛊惑性,至少有一半的清海军士卒犹豫起来,他们对李茂的感情止于恩赏,要他们豁出身家性命为李茂出头,那是万万办不到的。而掌握兵权的李昹、陈万春等人心里又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李方若是当着将士们的面带走了李茂,再随便加个罪名弄死他,将来他们的下场未必能好过李茂,所谓兔死狐悲,他们心有不忍,但让他们挑头跟李方对着干,他们又没那胆量,故而一时就有些沉默。
马和东、张琦、张栓、陈兰、夏纯、黄仁凡、薛老将、殷著这些人跟李昹、陈万春不同,他们在军中资历甚浅,能有今日靠的是李茂一手擢拔,李茂若是无罪被杀倒了台,等待他们的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故而眼见李茂遇险,性情燥急的殷著最先跳了出来,他把兜鳌抹下来往地上狠狠一摔,喝令本部道:“主将遇袭,警备。”先锋军只有五六十人,却都是精壮老兵,应付这种场面可谓经验丰富,闻令一拥而上,冲开虞侯甲士布设的防线,把李方、郑鄂、张叔夜、徐行等人围了起来。
一旁薛老将趁机大呼:“兄弟们抄家伙,当咱们清海军是好欺负的吗?”薛老将这话说的很有技巧,自打于化隆、尹牧被调离清海军后,清海军先是有尚何来作乱,后又被拆分的七零八落,可谓劫难连连,好不容易打了个胜仗要扬眉吐气一回,偏偏李方这老小子鸡蛋里挑骨头,打上门来欺负,李茂再有不是也是清海军的副使,孤山镇的主将,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你说绑就绑,你当我们清海军是软蛋好捏么。
士卒们轰然闹将起来,但凡稍有带兵经验的将领最怕士卒炸营,任你天大的本事,士卒们一旦哄起来都得退避三舍,李昹、陈万春晓得厉害,眼见形势不对,不敢逆着干,反过来帮着李茂向李方求情。二人态度异常谦卑,既不至于得罪李方又不会被士卒嫉恨。
见李昹、陈万春都转了风向,士卒们胆子愈发大了起来,有人就收起吊桥落下关闸,占据箭阁望楼,准备了弓弩,做好了关门打狗的架势。
李方脸上的汗水刷地流了下来,多少年了他在淄青从来都是横着走几时受过人胁迫。
“你们想造反吗?”徐行色厉内荏地叫道,佩刀未及拔出,一个白须红眼老头“呀”一声跳出人群,三蹦两跳到了他面前,一比个头,徐行内心甚慰:自己足足比他高了一头有余,肩宽背厚更非干瘦老汉所能比拟。徐行咧嘴嘿嘿一笑,示威似的晃了晃自己的粗壮臂膀,他有个绰号叫“通臂猿”,练就一身过硬的拳脚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