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淄青四大幕府就是四口硕大的染缸,太干净的人是呆不长久的。
现在看起来李茂并不知情,薛英雄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暗暗松了口气,在节度使府做都押衙这么多年,大小鸿门宴也摆过十几次,其中的关节他一清二楚,若无李茂的配合,即便是淄青最有权势的人也休想随随便便就拿下他这个大总管。
薛英雄擦了把脸上的汗,仰起头望了眼火辣辣的太阳,想不明白这大热天的,李师古来打哪门子猎。推开侍从送来的汗巾,他攀着树枝趟下高耸的河床,费力地蹲在河边抄水洗脸,燥热一去,他脑袋清醒了不少。
“可能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这大热的天,阴阳合体操做不成,一肚子火没处发就来打禽兽们的主意,嘿嘿,多半如此。”
想到这薛英雄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是这么啦,一下子变得这么胆小,节度使府固然是龙潭虎穴,可自己也不是小虾米,戎马半生死亡和血还见得少吗,做都押衙这些年哪天不是在阴人和被人阴中过来的,自己身后的那些靠山哪个不是呼风唤雨的厉害角色,用得着这么怵他吗?至于弟弟薛世芬,怪也只怪他做事太过分,偏偏又撞在了急着往上爬的朱庸手里,也罢,年轻人吃点亏也不是坏处。
薛英雄洗了把脸,费力地爬上斜坡,对李茂说:“你随我回府去。”
节帅要来狩猎,身为管庄去迎一迎也在礼数,李茂没有多问,整了整衣袍,随着薛英雄上了马。小松林里养着二十多匹好马,这些马理论上都归李师古一人享用,当然在平时身为管庄的李茂拿来骑骑也无妨,权当是遛马了。
今天李茂特意选了一匹普通的河北青马,薛英雄看了一眼,心里又是一阵窃喜。李师古不喜欢河北马,这几乎是节度使府里的公开秘密,李茂竟然不知,这岂不正能说明李茂尚不算是李师古的亲信?那么李师古突然来此狩猎,很可能真的只是心血来潮。
李茂后来是骑了一匹突厥马去的节度使府,关于李师古不喜欢河北马的典故是薛英雄透露给他的,李茂初来乍到,不知道李师古的禁忌只能理解为粗心,见危而不告之,却就显得薛英雄小肚鸡肠了,薛英雄岂肯担上这个恶名?
来郓州一个多月,李茂这是第八回来节度使府,前七次他来此都是例行点卯,按照规定在府听调的押衙每隔三日到府点卯一次即可,有差遣时除外,李茂每次点完卯后都留在仪门外听调,哪里修着两溜芦席棚,下面摆着胡桌胡凳,摆着茶水果点,凡在府听调的都聚集在此等候内府的传唤,但大多数人往往一等就是一天,茶水喝了一肚子,却不见内堂那边传唤。
节度使府实行一日两餐,中午并不管饭,这让习惯了一日三餐的李茂觉得很难熬,每次来节府听调都自行怀揣两个烧饼以充饥,回想那段岁月满是心酸。
现在却不一样了,自己管庄子仅仅只是一个月,小松林从被遗忘的角落重新又回到了李师古的视野内,李茂心里有种预感,李师古此来将会极大地改变他的人生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