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个时候她才又意识到幺郎的力气还是比她大得多。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哪有让女子代为受过的道理。”李荣光淡淡说了句,双手抱紧虫儿,任凭郭环的鞭子接二连三落在身上。
“好,一起打,贱婢之子还敢言顶天立地?”太皇太后郭氏表情狰狞地说道。
大唐王朝的“良贱制度”非常苛刻,贵族平民之类的良人与奴婢乐户之类的“贱”人之间绝对不能通婚,唐律规定,娶婢女为妻者男人判罚两年苦役,女人打回原阶层继续当婢女。
光王李怡光明正大地娶一个回鹘侍女为妻,本是人神共怒的大事,可这大事对于一生痴傻的光王来说再正常不过,言官文吏虽有进谏劝阻也终免不了以圣人为首的皇亲国戚们看笑话的癖好,是以也终究无人追究光王的辱没祖宗之罪。
只是,那回鹘侍女还是福薄,没出几年就死了。
只不过奴婢侍妾之子仍有继承权,甚至在没有嫡出子嗣的时候可以享受嫡出的待遇。
但这一条对于已经有一对名义上是嫡出子女的光王府来说,李荣光与虫儿的地位的确与下人无疑。
郭环鞭子挥得很累,虫儿一直默默啜泣,她明白李荣光的心思,也不再跟他争执,只想着这无妄之灾快点结束才是。
李荣光一声不吭,他的目光深沉苦涩,只是静静地看着身下的虫儿。郭环虽然挥得很累,但听不见一声哼唧和一声求饶,他的面子也挂不住,所以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去对付两个孩子。
没人数得清郭环到底抽了多少鞭子,可每一次抽下来的时候,李荣光总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将全部伤害扛到了自己身上。
郭环有心想叫人拉开两人,却终究开不了口,一个孩子做到这个份上,他禁不住有些佩服。
在场的青衣兵士渐渐有些聒噪,后来连郭环身后的黑衣兵士也窃窃私语起来,郭太后脸上阴晴不定,也当真害怕一不留神把这小杂种打死了。
事实上打死李荣光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隐在他背后的医术高人恐怕就没着落了。当今圣人身体不适很久,郭氏一门在当朝仍然显贵,如果能替皇帝解了身体之忧,自然是郭氏更大的富贵。
“郭将军,你们殿中金吾卫真是有能耐啊,本将军手里拎满了乱臣贼子的头颅,倒还不曾如此为难过一个孩子。”身穿青甲的将军突然说了一句讽刺的话。
李荣光抬头看了一眼那将军,倒没注意他是否是受了太妃的暗示。
“嗖!”不知是郭环有意为之还是马鞭当真受不了力竟然碎成数截,郭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那青甲将军说道:“金吾卫如今这光景当然比不上尚将军你神策军的风头。”
神策军这三个字一出口,仿佛空气都冷了好多,最起码刚刚蹑手蹑脚走过来的李濒听了这话之后便急忙离开,不敢在柴房附近久留。
他的到来和离开都在李荣光的感觉当中,只是受了大刑的李荣光意识有些模糊,在感觉到没有什么危机之后便沉沉昏迷了过去。
记忆中虫儿惨死,可能不是在今晚吧,李荣光昏迷之前这样侥幸地想着。
原来太妃带来的人是神策右军之人,也许包括郭太后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明白郑太妃怎么与神策右军搭上了线,郑太妃是光王的生母没错,但她最初只是郭太后的侍女,而且入宫之前更有不堪的过往。
郭太后思索再三也只能归结到一个问题上,那便是寻找这小杂种痊愈的原因,郑太妃即便不为圣人想想,恐怕还是要关心一下自己的傻儿子光王的。
“好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郭太后眼看今天是无功而返了,只能说几句场面话,她对着郑太妃阴阳怪气地说道:“贱婢,可是要与我一道回兴庆宫?”
郑太妃是宪宗皇帝的妃子,穆宗皇帝登基那年封她为光王太妃,移居兴庆宫,郭太后历经三朝,俱受尊崇,当今圣人继位后,虽拜自己的生母为太后,但对郭太后仍然孝敬,凡事皆依礼而行,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令她居住在南内兴庆宫中。
圣人去紫云楼赏花灯路过兴庆宫,郭太后和郑太妃却不约而同地全部离开兴庆宫,也许当真有什么隐秘,却不是在场之人可以猜度的。
郑太妃缓缓起身,面容惨淡,头发花白,缓缓说道:“娘娘有命,莫敢不从。”
“哈哈哈哈,虚伪!”郭太后大笑说道,随后起身当先往外走去,老当益壮。
身后一众侍女赶紧跟上,郭环看了一眼李荣光后对虫儿说道:“骨头倒挺硬,赶紧扶到床上休养几日。”说完大手一挥带着殿中金吾卫的兵士们速速离开。
郑太妃对尚将军点了点头,带着侍女跟着郭太后一道离开,也不知步辇车轿放在哪里。
虫儿不语,用力拉扯李荣光却无法拉动,一边的尚将军大笑几声说道:“小丫头,本将军帮你一帮如何?”
这位尚将军说起来也是大有来头之人,姓尚名国忠,当初正是他受命带着神策军迎江王入大明宫继位的。
江王正是当今圣人在十六宅时的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