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桂花大喜，“好事啊！顾老虎在黄石出名的大方有钱，你真帮他把儿子的傻病治好，咱家翻身有指望了。”

苏兆生张了张嘴，面有难色。

他的爷爷解放前在泰山当小道士，解放后被撵回老家苏湾，娶妻生子，子又生孙，开放搞活以后，苏老爷子穿上道袍出门“化缘”，一化就再没有回来。

苏兆生的老爹苏文远好吃懒做，仗着祖传“道术”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神汉，堪舆、看风水、驱邪、招魂……靠着这门手艺养家糊口。

苏兆生小时候长得俊俏讨喜，观音座下童子似地，被神汉老爹送去几百里外的道观当“道童”，五六年学下来，诵经、念咒、占卜、圆梦、解签、驱邪、超度……样样精通。

苏文远一心指望儿子靠这个发家致富，谁知道苏兆生长大成人，对这种“装神弄鬼”的行为极端排斥，死活不肯再当神汉，开始搞养殖，不知道是他运气衰，还是手艺逊，养鸡禽流感，养猪得瘟疫，全都没挣到钱，家底赔了个精光光。

他憋在家里的想门路的时候，老婆崔桂花刚结婚的弟弟去河里摸蚌，脚一滑掉进泥坑里，捞上来的时候没气了。

丈母娘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他这个去帮忙的女婿鸭子一样被赶上架，必须得给小舅子“招魂”，还必须得给招回来，不然老崔家往后再不认他这个女婿。

苏兆生被逼不过，在河边摆开架势招魂，不知道是小舅子命不该绝，还是他道术灵验，一柄桃木剑舞弄半个钟头以后，小舅子醒了……

隔了几天，丈母娘村里又有两个半大小子被淹，赤脚医生让准备后事，他们的家人哭哭啼啼，抬着孩子来崔家，请苏兆生施法招魂，乡里乡亲地，苏兆生抹不开面子，心里也不忍，同意了。

那年夏天雨水大，村前屋后的池塘里汪洋一片，脚一滑掉河里淹着的大人孩子特别多，事后就算捞得快，也受了惊吓，需要神婆神汉“安抚”一番。

一个多月的时间，苏兆生八次替人安魂，六次替人招魂，安魂的不算，招魂居然招回来五个，“苏半仙”的名头彻底打响！

悲催地是，苏半仙招魂唯一失手的一次，就是他的小儿子。

出事的时候只有十岁，午后天热，跟一群小伙伴去河里洗澡，前后脚的功夫，一口水呛着，死得不能再死，招魂也招不回。

老婆崔桂花哭得肝肠寸断，他自己也失魂落魄，乡里的小道消息流传，说这是因为苏兆生一再帮人招魂，激怒了河龙王，把他的儿子拉去充数。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还是真的有河龙王，苏家接下来几次倒大霉，都跟水有关。

苏兆生的老婆去河边洗衣服，莫名其妙走到河中间，失了魂一样差一点淹死；

苏兆生夏天去河里洗澡，十回有九回腿肚抽筋；

今夏他去山坡上放羊，头羊急着去喝水，咕咚把他撞进水沟摔断腿……

就连闺女苏小棠被土豪欺负，也是水库边上。

苏兆生怕了，他不信自己能通神，但他相信河龙王，相信河龙王给他的惨痛教训，五年前就发誓金盆洗手，再不沾鬼神之事。

他的老子苏文远，一辈子神神叨叨，孙子被淹死以后掐指一算，果断支持儿子“洗手”。

他老得胡子眉毛都白了，穷得宁愿卷旱烟，去街上捡烟屁股解馋，也不肯再去当神汉祸害儿孙。

洪家一门三半仙的名声，在父子俩毅然洗手以后传得更远，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来拜师学艺地踏破门槛。

苏兆生也好，苏文远也好，一律闭门不见……

镇卫生所院子里，崔桂花短暂的欢喜过后，脸色重新黯淡，丈夫的霉运，源于给她弟弟招魂，招的次数多了，惹恼了拉人当小鬼的河龙王，把她心尖尖上的儿子拉去充数，万一丈夫再因为驱邪触怒鬼神，天知道会惹来什么样的大祸？

崔桂花不怕穷，怕人糟践，儿子被河龙王拉去糟践，她没辙；闺女被土豪拉去糟践，她心疼地夜夜睡不着觉。

闺女小棠跟熊小北的事，她咋看咋觉得不靠谱，怕丈夫难受，一个人憋在心里。

崔桂花刚嫁进洪家的时候，对公公苏文远装神弄鬼的行为非常不屑，坚决支持丈夫退出神汉行当，后来儿子出了事，她反而对鬼神深信不疑——

要不是真有其事，要不是丈夫的道术太神，怎么能把她弟弟的魂招回来？怎么能把那么多人的魂招回来？怎么能得罪河龙王？

不止崔桂花这么想，周围大部分人都这么想，苏兆生的倒霉，恰恰说明他不是坑蒙拐骗，是真的有“神通”，至于“神”不过河龙王这种存在，那是屁民敢嘀咕的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