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啊,爸你忘了,前几天我过生日,你送我雅马哈当生日礼物的嘛……”
顾老虎愣怔半晌,突然笑了。
“小虎啊,爸怕你摔坏了脑子,随口问问,医生吩咐的,你先睡觉吧,爸跟你开山叔出去抽根烟。”
“嗯。”顾小虎彷佛睡不够似地,掀起被子,美滋滋地刚要睡下,又坐起来。
“爸,今天……有没有人去家里找我?嗯,是个女孩,很漂亮,我的同学……”
顾老虎呵呵笑,“你是说那个苏小棠吧,来了,还来医院看你,你迷糊着,爸就让她先回去了。”
顾小虎脸一红,声如蚊子哼,“爸,我买的那盒巧克力糖呢?”
“糖?哦,我给小棠拿回去吃了,你不是最不喜欢吃糖嘛,我就送她了。”
顾老虎怕儿子发窘,大咧咧装得毫不知情。
“嗯。”
顾小虎彻底放心了,兜头就睡,心里还是遗憾没跟心仪的女孩一起看成电影,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走廊尽头,窗户边上,宋开山和顾老虎面对面抽烟,都是心事重重。
“老虎,我看小虎的傻病算是好了,他不记得傻了的这几年也正常,那时候他人根本就迷糊着。”
顾老虎叹气,“我也看出来了,我是担心孩子知道真相以后……受不了。”
“没啥受不了,不就是傻了六年嘛,中间这些破事他不记得也好,大小伙子了,谁愿意记住自己满大街追姑娘的丑事,他傻之前也念到初中,比你这个小学没毕业的老子强多了,这几年虽然脑子糊涂点,也没耽误长个子,结结实实地棒小伙,以后跟你去公司学着做生意,娶个媳妇,生几个娃,啥都有了。”
“小虎心气高,没出事以前学习很好,在镇初中数一数二,不比那个苏小棠差,要不是傻了,说不定也考上大学了……”
“老虎啊,考大学不考大学的吧,就别强求了,咱们说到底还是农民,虽然挣了俩钱,也就是个有钱的农民,一群土豪嘛,别追求那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得脚踏实地……”
宋开山看得开,他跟镇上很多土豪一样,从没让儿女考大学跳农门的念头。
兜里有钱以后,他也不稀罕儿子苦巴巴啃书,啃得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酒瓶底,书呆子一样,十年寒窗熬出来,还要送礼拉关系分配到县上,甚至是镇上,早八晚六一月千儿八百的破工作,真心不值,还不如早早回家跟他学做生意。
顾老虎想的是其它事。
“开山,那个苏小棠已经考上项城大学,小虎心心念念都是这丫头,他傻了的这几年,整天糖、棠的乱喊……”
宋开山笑得像只狐狸:
“考上项城大学有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被我那小舅子包?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顾老虎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开始纠结儿子记忆阶段性空白的事。
等天亮了,他要怎么跟宝贝儿子说他傻了六年,一切都跟他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这个夏天,黄石提前进入多事之秋。
詹小莉回到镇上,不是自己走回来的,是被救护车送回来的,割腕自杀。
乔三旺封锁消息,说小姨子生了大病。
黄石能有多大?镇卫生院更不是隐藏秘密的地方。
乔三旺把小姨子砸晕送给人嫖的事,私底下流传好几种版本,很多人不齿。
他老婆詹小凤又哭又闹,要跟他离婚。
据某个小护士说,詹小莉刚被送到卫生院的时候,衣衫不整,遍体淤青,下身狼藉,连头上都粘糊糊沾着浆糊一样的东东。
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黄石大小土豪知道,一个个私底下笑得龌龊。
乔三旺的名声前所未有的难堪,只比余满堂强一线。
宋海浪领着几个夯货去镇医院看詹小莉,被锐兽领着人拦住,只听见詹小莉在病房里又喊又叫,嘭嘭嘭的砸门,然后没动静了,不知道是被捂嘴了,还是砸晕了。
夯货们骂骂咧咧回到学校,横七竖八躺在操场旁边的老桑树下乘凉。
洪菱远远走过来,穿着黄石高中深蓝色校服裙,身边跟着一位中年女教师,干瘦干瘦,木乃伊一样,眉毛里还藏着一颗黑痣,看起来很凶。
几个夯货认出这是黄石高三年级组长穆丹凤,也是高三一班的班主任,学校里少数敢跟冯文博瞪眼的女老师之一。
她有底气跟校长叫板的原因,一是人老珠黄不惧怕流言;二是早在冯文博来黄石高中以前,她已经在学校里站稳脚跟,在全校师生、教职工里很有威信,教学也很有一套,不然也不能连续六年担任高三一班的班主任。
冯文博想坐稳他校长的位子,必须在教学上出成绩,他离不开穆丹凤这种骨干教师的支持,人求人低一头,很多事上他即便贵为一校之长,也不得不退让。
宋海浪等穆丹凤走了,冲洪菱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大概是嫌草地不舒服,他把脑袋挪到洪菱大腿上,舒舒服服地枕着,看得几个夯货艳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