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劣迹的,当然是论罪,查抄家产,该杀的杀,该贬为奴的贬为奴。
但他们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并不是说,所有人都是罪人。军政府基本上是在每个保甲安排这样一户,又是监督,又是改造。这样做,还是免不了有轻度歧视,并且,他们的家人不少是干不管农活的。至少,有个活路。
还有一批人就麻烦了,这些人本身就有乡贤名望。愿意投效的不少,不愿意投效的更多。
他们就和王闿运一样,对蛮清朝廷非常不满,但是,他们还是忠于蛮清。给反贼效力,不可能。就算是投效的,也多有虚与委蛇的意思。
这些人王摩可没放出去,直接关在了地牢,不时就派人去宣讲最新的军政府政策和时闻。
比如在江口剿灭了雕匪,比如近日攻破什么寨,明日拿下什么镇,又有谁谁谁投效军政府,软硬兼施。
陆陆续续就有人扛不住,用他们的说法是,忍辱负重,屈身事贼。但还有一批最顽固的,还是犟在里边,不依不饶。
只是,前几天听说王闿运出任图书馆馆长,编纂孤本古籍,整理韵书一事,他们都坐不住了。
张氏这么一说,王摩也头大了。
这些脾气又丑又硬的家伙,说起来,就是政见不同而已,他们平日里,修路补桥,可没少个百姓做好事。杀是不可能的。那样真成了滥杀的屠夫。
听着这些家伙给自己说什么人间自有正气在,什么留取丹心照汗青,王摩真的是哭笑不得。
他们也不过是被蛮清愚弄的可怜人。
他有心劳改他们,可他们的身体也不允许,只能关起来,好好养着,让他们家族开明的其他人加入军政府,然后不时来劝说照顾他们。
现在他们终于答应了,不管是真是假,确实应该让他们出来看看,如今这乡间的变化。
“如今地牢是谁在管理?”王摩一时真没想起主事人。
“是这个丫头。凝雪,还不过来。”张氏将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牵了过来。
王凝雪,算起来,算是王摩的姐姐。本来,今年六月就要出嫁,结果,王摩这一搞,原本谈好的新郎全家直接被关进了地牢。
她是鼓起勇气找到张氏,要去照顾他们,然后成了地牢看押人员的一员。
打江口的时候,人手特别紧缺,男人们耕田犁地,参军放哨,地牢里也只有一些老妈子和女孩能去帮忙。张氏干脆把王凝雪提拔成了地牢的管事。
她做事认真,所有人都一视同仁,除了心有点软之外,其他都好。
“府主。”王凝雪有些紧张,明明是往日里熟识的弟弟,这个时候却只能用仰视的目光,她一个传统女人,不紧张才怪。
“怕什么,怕他吃了你?”张氏还是一如既往的泼辣,“你没看采薇那丫头。我说崖儿,你真要将采薇收房的话,可得好好管束,不然,这丫头不闹翻天才怪。”
她还是对采薇有那么点成见。
王摩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娘,这事先不说好么。凝雪姐,你说说,地牢里现在到底情况怎么样。”
王凝雪这才将地牢的情况讲给王摩听。
地牢里,现在关着九十八人,都是上了年纪或者有病的中老年。他们的饮食和军政府的其他人一样,病人还能得到特殊照顾。王凝雪还特意把每一期的《汉魂报》和印刷作坊印刷的那些书籍给他们弄了几份。
因为供不应求的缘故,他们每次都是让声音最洪亮的那人当众就着火把宣读。那人就是王凝雪的夫君,一个准备今年乡试的生员。先生们都说,他肯定能高中。
这人叫余震,字则诚。今年刚19岁,是江口六合那边的小户人家。从小就苦读诗书,研究八股,准备在仕途上闯出一番事业来。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对军政府这么抗拒。
但对王凝雪,他倒是真心诚意的喜欢。而且出身小户人家,他也不是没有干过农活的人,民家疾苦他也明白。
真说起来的话,他有点像戊戌变法那个时候,天真的杨锐刘光第一样,对蛮清虽然不满,但还抱着一丝希望。他正是希望自己高举得中,然后一展抱负,涤荡乾坤,做一个王安石张居正曾国藩一样的人物。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诵读时闻和传阅书刊之后,他们自己也进行了无数次辩论。
无论在哪个时代,能出人头地的,始终是头脑灵活,心思聪慧的人物。他们都不是笨蛋,只是,潜意识的,被愚弄,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而且,局限于见闻阅历,眼界和心胸比较有限。
而万凡总结的那些知识,如世界形势,七大洲,五大洋等等,欧罗巴诸国历史,印第安人和华夏的渊源猜测,印第安人和非洲黑人的血泪史。现如今的世界局势,为什么会有中英战争和第二次。蛮清到底有哪些罪恶,到底签订了哪些丧权辱国的条约,丢失了多少领土。在不久的将来,可能的趋势。
他们越讨论越是绝望。因为,王摩按照历史轨迹,把历史上蛮清和愚忠蛮清的人所做的努力全都写了出来。
想要变法,那不就是戊戌变法,结果呢?想要宪政,这一套蛮清不是没玩过,还找了一批人去周游欧美,结果呢?想要效仿洋人闹武装革命,这不就是辛亥革命么。结果呢?
无论哪一条,都不是真正的救国强国之路。
如果继续真要走这些弯路,用无数人的性命和血泪来验证他们是如何失败的,要王摩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