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松年紧紧贴着门,一开始还能听到动静,走动,洗漱,喝茶,然后就没了声息。
殿下从昨晚到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吓人,蔡松年忍不住悄悄推门进来。
殿下可别想不开
但进来看到床上的人的确是睡着了,面容虽然还苍白,但没有了先前醒着的时候那般仓惶,只是呼吸不太平稳,眉头不时皱起,睡得很不踏实。
李余努力地想睁开眼。
他恍惚记得,阿篱说过,他在梦里睡觉,他看不到她。
他真的很担心,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有受伤,他想亲眼看看她。
眼刺痛,他忍不住蜷缩身子,双手捂住,下一刻想到什么,他的手能动了?那,他张开手指一点一点地扣眼皮。
好痛,就像刀子在割肉。
不过随着疼痛,有光亮透进来,越来越亮,直到他猛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素白,空空。
李余慢慢坐起来,这就是他的梦境吗?不是都说梦境是光怪陆离,他的梦境什么都没有
“阿篱!”他大声喊。
声音在天地间,一声声远去,又一声声荡回来。
没有人回应。
李余站起来不分方向的跑动,梦境无边无际,且一模一样,似乎他只是在原地打转。
没有阿篱。
阿篱呢?她还没来吗?难道她已经魂飞魄散?念头闪过,李余立刻甩开,不会,不会的,阿篱很厉害的。
阿篱一定还在,她说过他看不到她,是的,每次梦醒,他也记不得见到过她。
要怎么样才能看到她?李余站在原地急切地想,他要看到她,看清楚她
清楚这个念头闪过,李余只觉得眼一花,再看眼前,出现一个妆台,上面有缀满了宝石的镜子。
镜子?
有遥远模糊的记忆带着几分熟悉,李余走过去,他想起来了,这是母亲的妆镜,小时候他经常坐在母亲怀里,看母亲梳妆。
李余坐下来,看着眼前的镜子,镜子里照出一个孩童的脸。
孩童。
李余惊讶,看到孩童也露出惊讶的神情。
他抬起手抚摸脸,镜子里的孩童也摸了摸脸。
这是他吗?小时候的他?
对,阿篱是说过,见到了小时候的他,所以阿篱第一次见还是上官月的他,直接就叫出了李余这个名字。
李余不由笑了,又略松口气,不错,小时候的他可爱又漂亮,阿篱一定很喜欢。
“李余。”
有女声喊。
阿篱的声音!李余大喜,忙转过头,身后却是空空,再看四周也没有白篱的身影。
“——你阿娘长什么样啊?”
耳边声音还在继续。
李余收回视线,看向镜子里,见镜子里的小童还扭着头向后,然后,有人走过来,坐下来。
“——是不是笑起来很好看?”
眼前陡然出现一张脸,一叶细眉,一只圆眼黑瞳,半只微微翘的嘴角,以及一弯远山眉,一只秋水眼,半只樱桃口。
她看着李余微微一笑。
李余只觉得天旋地转,这张脸以及镜子瞬间碎裂。
他猛地趴在床边,剧烈地喘息。
噩梦吗?醒了吗?他看到了什么?梦境里的阿篱为什么
“阿篱——”
耳边响起喊声。
这是他的声音,李余趴在床边缓缓抬起头,入目昏黄,四周空空,并不是他的卧室,而且,前方摆着一座妆台镜子。
声音从镜子里传来。
“阿篱,我今晚住在楼船——”
李余看着镜子,镜面晃动,灯火璀璨中,楼船屋门打开,他看到自己站在门口。
这一次不是小童,而是成年的自己,锦衣华服,满面含笑,眉飞色舞,双眼亮晶晶的看过来。
“跟大家再聚一晚,当初我办了这座楼船,不能一句话不说就扔下”
他说到这里,面色有些担忧,人也上前一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余看到镜子前有人转头而坐,她摇摇头:“没事,没想到你今晚还会回来,你先去,我沐浴一下换身衣服就过去。”
镜子里的李余一笑:“好,今天有好多事要给你讲。”
说罢退了出去,门关上,镜子里只余下一人,她缓缓转过身,对着镜子梳着头发,一叶细眉,一弯远山眉,一只圆眼黑瞳,一只秋水眼,半只微微翘的嘴角,半只樱桃口微微一笑。
“皇长孙长的可比他那个废物太子爹好看。”
李余只觉得双眼如刀割,霎那间镜子碎裂,再次天旋地转,人悬浮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中,似乎无知无觉,紧闭的双眼有血泪滑落。
周景云猛地惊醒,入目夜色浓浓。
他卧房门口外地上,虽然距离东侧间没有多远,但他还是想离白篱近一些,万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能发现。
现在
他看着眼前的山水纱帘,夜色昏灯下,山水轻轻摇晃。
摇晃?门窗紧闭,没有风,怎么会摇晃?
周景云下意识看向屋门,屋门大开,他猛地起身,同时看向卧室,床上空空无人。
阿篱!
他抬脚要冲过去,又硬生生收住脚,从腰里摸出匕首,毫不犹豫在手背上划过去,血瞬间涌出,疼痛蔓延全身。
是真的,不是做梦,不是幻境,周景云这才掀起门帘冲进室内,夜灯点亮,床上,室内都没有人,周景云转身抓起夜灯向外奔去。
夜色安静,整个侯府都陷入沉睡,周景云似乎能看到人走过的痕迹,脚步浅浅,影子摇晃,他追随着,但怎么也追不上。
伴着夜灯穿过院门,走过甬道,一直走到了
周景云抬起头,看到这是自己的书房。
书房里亮起灯火。
周景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灯火明亮的室内却没有人,但,书架后,藏书房里传来声响。
“阿篱?”
周景云唤道,提着夜灯走进去。
藏书房里没有点灯,书架层层,夜灯照进来,似乎到处都是影子摇晃。
最深处有影子纤细。
“阿篱?”周景云问,将夜灯举高,“你醒了?”
那影子转过身来,夜灯的光投在她白色的寝衣上,轻轻飘飘晃动,周景云的视线随着光落在她脸上。
白皙又明媚的脸也看向他,微微一笑。
“周景云。”她说,“你怎么把我画的这么丑?”
她将手里拿着的卷轴展开,其上的女子含笑,灯火摇曳,笑容与持画人融合。
周景云遍体冰凉,手一松,夜灯跌落,碎散的火光瞬间被夜色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