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老K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连忙对方老爷子道:“他这人天生不爱说话不会笑,您别见怪。”
方老爷子看了看老K,笑着点了点头:“没事儿没事儿,走,先进屋里去。”
方老爷子把门虚掩上,带着两人穿过影壁,走到了内宅。
一路上,老K跟在两人身后,四处打量着这间四合院,看到几个地方时不动声色地微微眯了眯眼睛,稍作停留,便又看向别处去了。
三人到屋里落座,方老爷子给两人倒上茶,坐下慈祥地看着易言道:“小易啊,你最近在宛城市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做的不错。”
易言喝了口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都是在瞎胡闹,让您费心了。”
方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易言,这个两个月前还有些乳臭味干的小伙子,在压力之下,爆发出了如此惊人的成长速度,令他老怀大慰。
他唏嘘道:“大闹古玩交流会,又豪赌赢回独乐乐的家当,你真的是长大了啊。”
易言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背包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递给方老爷子笑道:“方爷爷,这是我给您买的一个小玩意,您试试合不合手?”
方老爷子打开一看,正是那一对狮子头。他拿出来在手上盘了两下,又仔细看了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手感不错,是对儿老货。那我就不客气了。”
易言笑道:“您老跟我还客气什么?”说着又拿出了一本存折和一个清单道:“方爷爷,这是您在我那里寄存的民国瓷器的清单,我卖了几件,钱给您存到存折上了,您看看。剩下的您看是我继续帮您卖着,还是给您留着自己玩?”
方老爷装作生气的样子道:“怎么,现在你店里东西多了,看不上我这几件了,想跟爷爷撇清关系了?”
易言急道道:“方爷爷您说哪里话,我这不是……”
方老爷子见易言着急的样子,绷不住脸又笑了,易言见状一愣,旋即也笑了起来。方老爷子哪里是真的生气,是在开他玩笑呢。
方老爷子摆了摆手道:“东西都放你那里,钱你也拿走,就当爷爷入了个小股吧。”
易言知道,方老爷子在自己最失落无助的时候,无私地关心自己,教导自己,这份恩情不是用金钱能够计算的,于是便也没再坚持,只是心中充满了感激。
方老爷子见易言把东西收了回去,便又笑道:“小易,你这次来京都市,是不是要参加德昌拍卖行的拍卖会?”
易言点点头道:“他们给我发了邀请函。”
方老爷子道:“他们之前邀请我去当客座专家,被我拒绝了,但是这次也送来了一张邀请函,明天咱们爷俩一起去。”
易言惊喜地点了点头。像方老爷子这样的瓷器鉴定专家赋闲在家,即便是德昌拍卖行,也会动心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门外又进来一个人,进门便笑道:“老师,今天有客人啊?”
易言心中一动,抬头看了看那人,只见那人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头不高,圆圆的脑袋和肚子,显得有些滑稽。但是眼睛却极为有神,令人印象深刻。
方老爷子见来人,也笑道:“一柏啊,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了?来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易言,从宛城市过来的,这是他朋友,小K。这是你楚爷爷的儿子,楚一柏。”
易言站起身笑道:“楚叔叔你好!”
楚一柏看了一眼老K,微微点头致意,又看了看易言却眉毛一挑,眼中含笑道:“楚叔叔?我有那么老么?”
易言尴尬地看了一眼方老爷子,却见方老爷子笑而不语。
楚一柏接着道:“小易啊,你应该叫我师兄,而不是楚叔叔。”
易言一愣,看了看方老爷子,忽然恍然大悟,惊喜地看着方老爷子道:“这……方爷爷,您真要收我为学生?”
师傅带徒弟,在中华民族有着数千年的传承。到如今虽然这种师徒关系更多地转移到了学校,因而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在有些传统的行当中,对于师徒关系仍有自己的讲究。
尤其是古玩这一行,虽然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拜师,大多以自学为主,只要多看真东西,多跟同行交流,也能自学成才,但是一个好师傅的作用不仅仅是在眼力上的提点和地位名气的借力,还有涵养和心性的传承。
旧时人们习惯于把徒弟按优劣依次分成四类,一曰“倾心徒”,即对师傅的手艺和德行都十分仰慕。二曰“忠义徒”,即为人忠厚有义,肯为师门付出。三曰“挛艺徒”,指的便是只看上师傅手艺的人。四曰“混麽徒”,混世魔王,跟师傅学艺的目的就是为了名和利,属于“有奶就是娘”。
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徒弟学成后,为了一己私欲,跟师傅对着干,甚至反目成仇。
所以师傅在选择徒弟的过程中,人品总是第一位的,学习能力仅仅是第二位,这也是许多传统行业的共识和行规。
其实易言心中也明白,自从他接下来方老爷子用毕生经验和心血写的笔记之后,他其实就已经接下了方老爷子的衣钵,只是差一个名分而已。而且方老爷子不遗余力地对他心性上的教导,才是更加弥足珍贵的。
方老爷子颔首笑道:“小易,我已经老了,可能教不了你太多东西了,你可愿意做我的学生?”
易言慌忙道:“方爷爷,您能收我为学生,我……”他说着鼻子一酸,有些哽咽起来。
楚一柏在旁边已经备好了拜师茶,此刻见状上前拍了拍易言的肩膀笑道:“小师弟,快给老师端茶吧。”
易言擦了把眼泪,跪在地上,双手端起茶,恭恭敬敬地奉向方老爷子道:“老师请喝茶!”
方老爷子也是眼眶含泪,连声道:“好!好!”接过易言奉上的茶,放在嘴边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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