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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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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初八,市里的正式文件就下到柳河县了。朱志飘拿到文件后,立即交给县委办将文件转发到相关人的手里。

正月十二,柳河县在元宵节前召开了常委会,学习并讨论市里的文件精神,随后再次讨论柳河酒厂改制方案,到下午,柳河改制方案得到全票通过。县里对招商引资的相关优惠政策,绿色通道,也在常委会上讨论通过,并将结果上报市委。

散会时,阴沉沉落一天的天空,突然一线扭曲的晶亮闪光撕破云层,随即一声炸响,今年的第一声雷炸响了。

柳河县土岭乡高凹村村民王某和王五,前一天元宵节在村里碰面是就约好今天赶早到柳泽县城去。两人心里有数,都不要说出来是什么事。村里人没有事是不会轻易出村的,虽说农活不忙,离春耕还有一段时间,但农村的活计就像家务事一样,永远也忙不到尽头。

天还麻麻黑,两人就到村头汇合了。一见面,王某说“老五,你是要再存还是要取?”

“我想,还是将利息取回家稳当点,干部不是总宣传说这样子风险太大,要是亏得血本无归,那可是我两三年积存的,今后还要不要活下去?”

“呸,新年新时的说什么丧气话。干部的话你都信得,他们说老母猪会上树你信不信?”

“我信,要是天天有人对你这样说,你不信?他们说的也实在,那油厂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出来?是榨油厂,又不是榨钱厂。”

“没记住说那是外资吗?外资,你知道什么叫外资吗,不懂就不要乱说。那是外国人出钱办厂,外国人都富得流油。你知道吗,在美国,一个手机只一美元,就是用我们的钱去买,那都只要十块。你看我们政府,有几个人能拿手机?都是书记、乡长拿手机呢。那天秘书阙同志,到村里打电话你没有见啊,跑到那山顶上,回来脸上多有光彩?照我看,要不是他是秘书,也用不起手机呢。中国和美国就有这么大的差别。”

王五听了,没有话反驳。闷头走几步,说“反正我要取利息回来,钱拿在手里最稳当。”

“我是宁愿信油厂,也不愿信干部,他们自己还不是放钱进去?我听说他们有不少人都到银行里贷款再放进去,你想想看,那是怎么回事?还用多说吗。”

“我不想这么多,得一点就够了。”王五自知见识少,说是说不过的,在家里老婆一口咬死要他将取得的利息拿回家。这次是第一次去取利息,按说有本金的一半,早在十天钱就到日子里的。可油厂说新年里至少要过元宵才上班,没有元宵节之前就往外送钱的道理。

按习俗是这道理,村里的人也不去闹着要,反正就十天。乡里乡亲的不会逼到那一地步,人不走,钱也就不会少。

高凹村到土岭乡政府所在地,有七八里路远,走到乡政府后,会有一辆农用车开往柳泽县那边的乡政府。那里有车去柳泽县城,车转来转去不方便,但只有这样才便宜些。也可直接先到柳河县城,再坐车去柳泽县城,却要绕了些,路费也贵不少。

村里有些人在过年前就取到了第一次利息,大多数的人都选取了稳妥地办法,将利息取回来。不少人都打算是,就用本金放在油厂里,利息取回来。只要取够本金的数目,以后就算有什么风险,也不会太心痛。

两人一路叽咕说话,说到乡干部要发动种植经济作物,王五就跃跃欲试,王某却嗤之以鼻。又争论一番,自然是王五败下阵来。

到乡政府后,见车还没有走,就钻进黑漆漆的车棚子里,少受些风吹。之后村里又来了三个人,大家见面后也不说去取钱,说些过年的年话。在外面,有外人在场是不能谈钱的,财不露白,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家心里有数,不是一天放进油厂里,但每一个人都代表几家相凑成的一股本金(一万元)。一股本金,最多的可能有十来家凑成的,王某倾尽所有,又到外村亲友处借来一些,勉强凑成一股,心里就得意多了,和村里人坐一车上,就有些自豪感。

到柳泽县城,时间已经到中午,几个人也没有中午下班的概念。直接往植物油厂秘密集资办公点走去,地址在新建路租借的一栋小楼里。从下车处走过去,要转过两条街,这路走过两三次,不算熟悉却也不会再走错了。

感觉有些不对劲,几个人都没有意识到柳泽县城发生什么事会和他们有关,街道路边有人一堆堆站在一起议论,也不去听人议论什么。转到新建路口,见那里的人多了起来,路口处有几辆警车闪着灯停止街边,就像随时要来抓人捕人一样,让人心里紧紧地。

王某见识多些,首先就觉得有些不妙,便和旁边一个中年人问到,“出什么事了,这么多警察。”

“你不知道?植物油厂那边出大事了。”那人说,也没有心思对王某解释细说。

“油厂出大事了,出什么大事了?”王某心里一下怦怦跳起来,却不知道该去问谁才会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王某不敢想发生的事和放进去的钱有关,但那种担心随即就转边为恐惧,走几步后便感到呼吸困难,再也迈不动步子。王五等一同走到人也感觉到了,走几步后却见王某站在那里,回头见他脸色惨白,忙跑过来扶住王某。

“我没有事,我们走去看看。”出到外面,王某便是一行人的主心骨,其他人更加没有什么见识。几个人只得等着他一起,想走快些却知道他实在是尽力走了。街道里人群像是在渐渐聚集,也有人哭着走,更有人骂着朝天娘。

从街口走到植物油厂的收款点,也就三百米远。几个人没走多久就到了。王某也适应过来,见植物油厂的收款点门口聚集的人更多更密,有二三十个警察站在那栋小楼下。有警察拿着喇叭在喊话,却听得不清楚。

这时候大家都知道是出事了,王五口里不断地说着,“钱呢、钱呢,钱呢。”另几个人也口中念着,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王某知道这时首先就要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拉住旁边一个人问,那人也不给他说,很不耐烦。王某便去拉另一个人问,这人指着不远处墙上说“自己去看吧。”

公告贴在墙上,不少人都仰头在看,王某也认识一些字,挤进人群里张望。村里其他人不敢走散,都跟在他身后。他们加进看公告的人群里,就将人群挤得晃动起来,也知道大家心急,没有人责骂。

看了三遍,王某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公告是市里出的,内容说的是柳泽县的植物油厂,私下进行集资,严重破坏了柳市地区的经济有序发展,破坏金融秩序,是违法集资。如今报请省人民政府批准,对柳泽县植物油厂勒令终止营运,冻结所有资金。所有集资户,等后市里的进一步决定。要广大集资户相信政府,会对植物油厂进行清算核对,将余下来的钱退还到集资户手里。

王某给村里几个人讲公告内容,当时就要两三个人哭了起来。王五更是怨恨油厂没有及时退还他的利息,拖到现在一分钱没有的回来。王五那一股是三户人家一起凑成一股的,而他家足足放了五千,两三年来省吃俭用才攒积下来的钱,一下子就全没了。

王某已经有了心理承受,拉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王五,骂到“你哭就哭出钱来?要去问个清楚,还要向村里报信。”

就有人准备回村,王某吼道,没有一点出息,慌乱什么,也不争这点时候。总要先将事情弄明白了才能跟村里人说,要不现在你说什么给他们知道。王某这一吼,这些人就镇定了些,想过来确实是这样,钱反正拿不到了,再心痛再割肉,也不会就拿到钱。

反复打听将事情弄明白了是什么事:市里鉴于植物油厂在地区的破坏力,对植物油厂进行了封厂、冻结资金、清算等等欢有很多他们记不住弄不明白的东西。一句话,不准植物油厂这样闹下去,要清算退钱。

王某等人觉得清算退钱那只是安慰集资人们的意思,难怪政府反复宣传集资有风险,违法集资更有危险,看来他们内部早就有了信息。

村里就书记家有一台电话,王某找到公用电话,给村里报信,说了这柳泽县城里发生的事。

土岭乡每个村很快就得到同样的消息,每个村,每一家都惊惶起来,更多的女人嚎啕大哭起来。男人被吵烦了,就骂起来。一开始,还不就是这些女人叽叽咕咕地串出这些事来,还以为有多赚钱。每一家都六神无主,不知道要怎么办,那可是全家的所有家当了,更有些人是借了亲友的钱放进植物油厂的,现在说封锁就封锁了,那钱还怎么能够得到?

先是惊乱,懊悔,痛惜,就有人提到要找植物油厂退,油厂不退就找政府。说着那些情绪就找到个共同的倾泻口,相约着要一起到柳泽县城去,问个清楚明白。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让他们将自己的血汗钱给吞没了。一股情绪慢慢就酝酿出来,村里人都觉得应该去,就算要不回钱来,好好闹一场,法不责众,也可发泄心里的怨气。

杨冲锋接到电话,是石稳打过来的,随后肖成俊也来了电话。朱志飘和万平辉打电话和他通报市里的决定还落在最后。杨冲锋无暇多说什么,边在电话里和朱志飘说着,边往政府办里跑。见了阙丹莹后,对电话里的朱志飘说“书记,得立即开会了,我马上赶过来。”说着将电话挂断。

“阙主任,请你立即通知下去,各乡镇的干部立即到有投资的村子里去,做村民的工作,要稳定群众的情绪和思想,绝不能让群众跑到柳泽县城去。全力做思想工作,态度不能粗暴,谁出问题县里会让书记乡镇长承担。记住,要他们进一步等县里的指示精神。土岭乡更是重中之重,要阙德望抓住机会。”

“是,您放心吧。”阙丹莹说着边听边做纸上做了笔录,列出几条来,杨冲锋要走,阙丹莹说“我重复一下,看是不是这样。”

杨冲锋到县委时,见县常委都聚过来。柳泽县的植物油厂对柳河县虽然不是直接关系,却影响不小。杨冲锋突然想到一件事,忙取出电话,给肖成俊拨打过去,“成俊,柳泽县现在怎么样?”

“很乱啊,比我们预计的要糟糕,警力已经不够了。”

“这样吧,你快给吴书记汇报,请他申请指派市里武警出动维持,别闹出大乱子来。另外,指示那三不人死死盯住那两个家伙,绝不能让他们逃逸。”

“好,你放心,随时保持电话联系。”

万平辉从后面赶过来,见了杨冲锋说“杨县长,有没有最新情况?市里作出这样的决定,却没有事先跟下面沟通,这样突然袭击弄得我们太被动了。”之前杨冲锋也没有得到一点消息,估计市里要死锁消息,才不至于让植物油厂将资金转移走,造成更大的损失。

之前,在柳河县有不少人,充当集资收款户,从中牟利。县城的机关干部里,就有好几个,只是没有什么实据。这次波动会将这些人牵涉出来,却也要留意他们是不是会逃走。杨冲锋想给彭正勇打电话,又觉得这时县里的警力已经紧张,很难抽调人手对这些人进行监控了。要是自己也一些人手可用,就不会这样被动。

走在万平辉身后,也听到他给公安局局长李志强下指令,要稳定县城,要指示下面派出所协同乡镇政府做好平稳工作。

见万平辉安排下面的工作,心里平和了些。至少他没有在植物油厂的事陷得太深,杨冲锋不相信万平辉没有在植物油厂那里太干净,虽然还没有实据,各县的一些领导干部多多少少都参与进去。也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进去,市里应该有总体布局吧,只是这时候也不好去打听,敏感时期,刺探情况也是很冒失的。

进到小会议室里,这次人武部的周寰部长来得早,现就在里面坐了,见杨冲锋进来也不多说,丢一支烟过来。杨冲锋接了,也不忙去点。朱志飘还有哪些内部信息,对柳河这边有什么影响,杨冲锋自然关心。这一事件,对酒厂改制也是一次冲击,让人们对办厂和招商引资的概念产生混淆。

只要县常委的人对酒厂改制不动摇,就算有些波动,影响也不会大。

朱志飘见万平辉和杨冲锋两人以前一后走进会议室来,心里就有点打结,不知道两人会不会在这时刻达成什么约定。政治上的事,通常都是这样,越是关键时刻,越加要小心防备。不过,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县委办主任江芹敏也见到两人的情况,脸就黑了些,转头看向他处。

坐下后,杨冲锋还在盘算柳泽县会受到怎样的冲击,钢业公司、柳芸烟厂的下岗职工、新的小区建设、和自己的公司,吴德慵书记、沈崇军等人会怎么样应对?市里又会采取哪些措施,对集资户放入植物油厂的钱,欢有油厂的管理层会怎么样处理。都会影响到柳市地区的经济发展步伐,也会影响到柳河县这边的工作进展。

“时间到了,开会吧。”朱志飘说,江芹敏就走到会议室电视柜边,将电视打开,调到柳市台频道。就看见的是里在公示着对柳泽县植物油厂的处理公告,市里的决定、政策和相关措施。

看了半小时,市委的决议和意图已经明确。主要就是干预植物油厂非法集资,清算植物油厂的资金,对集资户进行落实,核对后进行退款。同时,要求各县市做好群众工作,要加大宣传力度,稳定和发展放在第一位;对党政干部,凡是参与非法集资的,先上报核实。如有违纪的个人,先向组织汇报争取主动。

江芹敏将电视关了,朱志飘坐不住,站起来说,“今天的突发情况,大家已经清楚了。王某柳河县受到的成绩和影响,较小一些,但不能有丝毫大意。在这里就不多废话,王某要尽快将市委的精神传达到群众中去,让他们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他们应该做什么。县里领导就按片将精神传达到乡镇,督促乡镇将精神传达的村里。之前,县里对这样的事有些预料,也做了一些工作,但都不要掉以轻心。我们要保证全县没有一个人到柳泽县城去闹事,你们下去后,要乡镇一把手签定责任书叫县委来,谁出漏洞谁负责。”

实际也没有几句话,常委们都知道关键时刻,没有抵制的可能。就算有一些利益涉及到本身,那也得先将工作布置下去之后,才能顾上自己。

杨冲锋一到柳河县后,就主要负责抓经济建设,之后选中酒厂作为突破口进行改制。县里也就没有给他分驻下面的乡镇,临散会时朱志飘说,“杨县长,土岭乡是重中之重,还得你辛苦些,亲自到土岭乡去督阵,坚守好那里。”

“好。”虽说朱志飘有推卸责任的嫌疑,这时候什么都不能计较,这工作也是杨冲锋的职责之一。

几天前,阙德望接到姐姐的电话,对他进行暗示。今年工作要是做好了,提干不成问题,至少副科可以解决的。姐姐不会将话说的这样明显,要靠自己去领悟,阙德望知道姐姐诶现在和常务副县长一起工作,要为自己说一句话机会多。何况上次给杨县长汇报乡政府八村民集资时,给县里立了一功。主要功劳是数据和乡长的,但他却见过副县长,自然不会少他那一份。

姐姐和常务副县长一起工作,县里也是知道的,乡书记和乡长对自己的态度又亲切了一份,阙德望自然能够感受得到。接到阙丹莹电话后,不敢延迟,找书记将村里工作的事直接汇报了。阙德望却取了点巧,没有说是阙丹莹给他的电话,而是说他凑巧在县里听到杨县长和姐姐谈工作时听来的。这样对他自己和对书记工作布置,都会显得主动多了。

阙德望汇报后,书记果然重视,虽然在元宵节前,驻村干部都到村里了,将过年前宣传的内容重复一遍。反复疏导,要村民们理智地管理自己的财产和结余资金。随后,各村的情况汇总起来,阙德望神为乡政府秘书,在汇总上还动了点心眼。要求各村将情况报上来时,要一些村民亲笔签字,落上自己的大名。今后想县里汇报时,更见他们各自踏实,这样的资料最说明问题。

准备元宵节后到县城找姐姐汇报工作,没有想姐姐来电话,要阙德望即刻通知乡党委书记,县里要传达重要指示。阙丹莹可直接打乡书记电话,却是一时找不到他号码。等阙德望找到他们书记后,政府办已经通知了几个乡镇。土岭乡街道电话通知后,立即将乡政府在家的根本分派出去,下村密切注意群众的动向。

阙德望的驻村点就是到高凹村,从乡政府出发,阙德望用手机再给姐姐阙丹莹拨电话去,想尽量多地了解发生事件的详细情况。这样做工作更有目的性,也更具针对性,工作起来才有效果。电话拨出去,却没有拨通,对方正在通话中,之后又拨了五六次,同样的结果。阙德觉得事态可能比他想象的要严重,随后被甘心地给政府办里另一个秘书拨去,也是拨不进电话。

放快步速,从乡政府到高凹村要一个小时,往村里走有一条建议的公路,只是路面很差。农用机车行走不成问题,但骑自行车就很颠簸,开摩托的话一点速度都跑不起来。高凹村可算是山地了,比不少村子海拔要高些。阙德望和另一个驻村干部一起走,走出两三里就有些后悔,先应该到乡政府外那家小饭店里将店主的那辆嘉陵摩托开过来,就可早一些到村里。工作起来或许要主动些,这时也不可能再往回走。心里就在责怪自己遇上还是不够冷静,判断和决定都显得毛糙了。

脚步更快,比平时最快的速度都要快上一辆分,跟着身边的干部,拼尽力气才勉强跟上。本想说句什么,却见阙德望脸越加黑了。阙德望虽然还不是乡政府的真正领导,但秘书这岗位是专为培养领导的,在乡政府里也有一定的威信,而且,他和书记乡长都走得近,又有姐姐在政府办里当领导,都知道阙德望快则两年,慢则三年就会提干了,谁会在这时得罪他?

两人走到村口,见村里涌出不少人来,将阙德望着实吓了一跳,一身汗顿时就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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