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说话——”
“如果是因为我,你大可放心,夕子也会把我照顾得很好。”她随即望向窗外的绿槐,“殿下,您是怕您出兵小田原,黑川城中、伊达领内会出什么乱子吧。”
“绯岚,我想斩了小次郎。”
她回过头,凝视他的眼睛,“你疯了?他是你的亲弟弟!”
“可是他把你害成这样的——”
“我这不还没死吗……一命抵一命也不成立!总之我不同意,再说,拔毒丸是他给我吃下去的,若是他没有救我,我早就死了!”
“但终其所有,不都是因为他下了毒么?”政宗冷冷道:“而且若是你没有与我换的话,就会是我食毒——然后嫁祸于你。这就是他的居心。”
绯岚哑然了。她突然觉得政宗将这一切看得太过透彻,或者说,是太过平淡了。这时却忽然回忆起当时她觉得政道变了的时候,询问政宗时的事来。政道是他的亲手足,从小一起长大,无论是怎样的蛛丝马迹都不应该逃得过他的眼睛——就算是政道会在他兄长面前伪装成以前的纯良,可假的毕竟是假的,永远乱不了真。
或许政宗早就察觉了他的变化,却欲擒故纵。或许就是因为他的纵容,才放任政道做出这样骇俗企图弑兄举动。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手足相残难道也是他自导出的一幕戏吗?难道他就是想这样抓住政道的把柄,将其杀死,彻底断了东夫人策反的野心吗?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他又在自己身上加了一层衣物,抓过她的微凉手来,放在自己暖暖的掌中。
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他皱眉,“留他终究是个祸害。”
祸害——他是你的亲弟弟……你却为什么要用这么恶毒的诅咒?
绯岚想起当年劝说最上老爹退兵的一席言辞——大家都是一家人,干嘛兵戎相向,都好好平心静气的谈谈不好吗?为什么……偏要用杀戮解决一切?战国乱世——所有人追逐的都是利益和荣耀,难道最不重要的,就是人命和亲情吗?
“那还是先关起来吧。”绯岚盯着他,“你先去小田原,出兵之事已经不能再拖了。政道就先关着吧,等你回来了再做定夺。有我守在这,你应该能安心出征了吧。”
“不行——”政宗冷冷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想你懂这句话的意思。”说着,起身便要走。
“殿下!”她抓住他的衣袖拦住了他的脚步。“殿下……绯岚这次到底救下了怎样一个冷血的人呵——”她低下头,没有看他。
他听了,却只是蹲下身来,带些宠溺的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不想再冒险了。”
“殿下——就交给绯岚吧……我会处理好的。还请殿下早些出征——”她挣扎着想要跪下,可身体不听使唤的栽倒在政宗怀里。
她没有挣扎,二人就这般久久的沉默。
“罢了,那就随你喜欢吧。”他最终还是做了让步,扶她躺下,说了句“好好养病”便出了门。
随你喜欢罢,绯岚。这次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欠你的,还真的能还得上吗?隐隐想起前几日医匠对他所说的话,他不由得皱起了眉,长长的叹了口气。
出征吧,已经不能再想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回天守后,统计兵马,即刻出发。
淅淅沥沥的,雨水悄然而至。入夏以来,天空总是阴晴不定——像极了人的脾气,好坏无常。她躺在被褥中,听着窗外的雨声,除此之外,却仅有一片寂静。湿润的空气顺着窗户吹进了屋,拂过她的脸上,带着一抹泥土的清香。但却冷得想要让她不禁想要打个寒战。
身体各种机能虽然都开始趋向好转,可是唯一受不了的便是寒凉。绯岚终究不知道自己到底这一次是死而复生还是几欲亡故,不过不管如何,她现在还活着,这边是她再一次的胜利了吧。
如此安慰着自己,将身体蜷成一个团,甚至连脑袋都想一并缩回被子里。
一定是心理作用吧——想着不冷了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觉得这么冷了?
她努力地回忆起往昔的夏日炎炎、骄阳如火。可回应她的却依旧是身体下意识的微微颤抖。或许并不只是因为体虚,或许她是真的有些心寒罢了。
凉风骤然停止,她伸出个脑袋来,却见夕子端着药碗跪坐在她面前。“绯岚——还是喝药吧。”
“喝了就能马上出门不怕冷了么?”她依旧窝在被子里,只是探出两只眼睛来打量着她手中的药。还未等夕子回答这个近乎撒娇的问语,却听绯岚又是喃喃道:“若是我的病好了,大家就可以把这一切当成没发生过——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