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样说,可世事无绝对。”何氏脸色却依旧不太好看,摇着头道,“尤其如今牧齐、牧碧川过了朝议,当初聂元生那番话端的是厉害——他先同意了左右丞相叫牧氏不为妃嫔,继而又同意了不因牧氏入宫而赦免牧氏父子,将此事放到了朝议上去,如此牧氏入宫便不再是为父兄赎罪!那么左右丞相反对她为妃嫔的理由当然也不成立了!”
桃萼闻言吃了一惊:“怎能如此!聂元生竟会这样帮着牧氏!”
“聂元生不是帮她,此人一向站在陛下那一边!”何氏冷笑着道,“他当初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留退路,你看,若是牧氏能够一直得宠,陛下宠她宠到了非给位份不可、然而太后那边却又不肯停了避子汤,或者避子汤停了也难有孕时,聂元生便可以此为她开脱,这样既哄了陛下高兴,又叫牧氏欠了他的人情!牧氏欠他人情,可不就等于牧家欠了他的人情?”
说到这里何氏切齿道,“你道他做什么劝说陛下答应了朝议牧齐父子之罪?那是因为他早就笃定了左右丞相绝不会坚持重处牧齐父子!雪蓝关苦寒,除了牧家人,旁的武将都是千般不愿万般不喜才肯过去镇守!再者……”何氏冷笑了一声,方继续道,“杀了他们父子乃是本宫跟陛下求来的承诺,早先陛下欲立祈年殿的那一位为皇后时,前朝与太后都大为震惊,此事虽然因反对激烈叫陛下不得不作罢,但从那时候起,前朝对于这六宫也是警惕得很了!谁叫本宫没个似左昭仪、欧阳昭训,哪怕是牧氏那样的娘家呢?本宫的出身,只要得了君上之宠,在他们眼里那就是狐媚惑主、红颜祸水了!而若今儿这么做的是左昭仪,你瞧前朝会怎么说?恐怕会说左昭仪深明大义呢!当然左昭仪根本不必自己说,她只管做足了那不干涉朝政的贤德妇人,曲家上上下下有得是人能够在朝堂上替她表达意思!”
何氏叹息:“说到底,本宫娘家官职实在太过卑微了些,连上朝的资格都无,不由得本宫不自己来讨个公道!可陛下又不爱政事,如今左右丞相把持朝局,就是本宫还未曾失宠,高些的位置也只能谋取到外放罢了……”她声音哽咽起来,“说是一个何家,可真正能够做本宫母女三人将来依靠的也只得海郎一个人罢了!原本想着他出去游历归来,恰好寻个合适的机会与陛下提起,海郎年幼,一州之尹牧或许担当不起,但做个司马、长史之类先历练着几年磨着资历,等到他加了冠,若本宫还不曾失宠,差不多也能扶持他做到刺史之位,届时设法为他娶个世家之女,总也有登殿议政的一天,那会便是本宫已经年老色衰为陛下所厌弃,可若海郎争气,在这后宫里头总也能过下去,而外面三娘的前程也坏不了……如今……如今竟全要便宜了那起子娼.妇生的东西!这叫本宫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桃萼见她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也是慌得不行,跪在了地上陪着哭道:“奴婢晓得娘娘伤心难过,郎君去后娘娘除了在陛下跟前,私下里就没有开颜过的时候,只是如今那牧氏正在得意,娘娘不忌惮她也想一想孙贵嫔,早先娘娘才进宫的时候唐隆徽因娘娘得陛下喜欢,处处与娘娘过不去,那会连奴婢们都看不下去,要为娘娘与陛下告状,可娘娘却把奴婢们拦阻了下来,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唐隆徽固然位份还高于娘娘,可这些时候以来在娘娘手里吃的苦头还少么?唐隆徽如今见着了娘娘简直恨不得绕路走呢!娘娘当时忍得,如今求娘娘也先冷静冷静,牧氏进宫满打满算还不到五天哪!她总有落到娘娘手里的时候!”
“到时候奴婢定然亲手收拾她替娘娘出这口气!”桃萼抱着何氏,一字字发誓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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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翠抱了披风茫然的站在了梅树之下,今日的雪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牧碧微离开前随手丢下的花枝并披风被吹开了一段距离,但到底还露着一角,叠翠这会身上虽然也穿了自己的另一件披风,可看着自己好心好意解下来的披风、而自己冻得扎手扎脚,一路躲躲闪闪回了冀阙宫的景象仿佛又浮现在了眼前,方才折回平乐宫后因梅林四周有人看守,她就算在风荷院里加了衣裳,等了这许久才等到那些人离开莫非容易么?
此情此景由不得叠翠觉得心底一阵阵的羞恼涌上心头,一面想着这牧青衣如此狠心,将自己一片好意糟蹋至此,自己还要巴巴的与她送了披风过来做什么?!
另一方面却又想到了自己在这宫里已经蹉跎了数年,因着葛诺的缘故,又因为无钱打点内司的缘故,想要伺候到旁的贵人又谈何容易?牧碧微再不好,到底如今正得着宠,便是她将来倒了,趁着这会哄了她高兴多得些赏赐傍身也好——若是牧碧微能够晋为正式的妃嫔呢,即使阿善进了宫来,自己是最早伺候她的人,地位也低不到哪里去……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难道就这么做个寻常宫女到了时候出宫去做人续弦或者偏房吗?!
一时间,叠翠心头一片的茫然,她怔怔站在了地上的梅枝前,觉得从来没有这样彷徨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谈不上尊敬,但颇为客气:“牧青衣?”
叠翠茫然的转过身去。
却见自己从前见过两回的承光殿大宫女笑人手里亦捧了几枝梅花,正从不远处匆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