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碧微心下飞快的盘算着,先前顾长福已经提醒过了,自己以堂堂三品武将之女的身份沦落为宫奴,唯一的好处就是近身伺候姬深,这个近身,不仅仅是指住在了距离宣室殿不远处的风荷院——就说何容华住的平乐宫距离冀阙宫也不近,可何容华入宫以来何尝不是盛宠不衰?若姬深失了兴趣,就是住在了他寝殿之旁又如何?长信宫可不是比平乐宫距离冀阙要近?但范世妇与司御女的例子可是放在了那里的!
所谓的近身之利,便是如从前萧青衣并宋青衣一样,除了晚上侍寝,白日里以女官的身份可以四处跟着姬深这才是真正的好处所在——譬如这一回去见高太后,若是自己独自去,未必能够得什么好的,但今日却不一样,一则姬深如今还宠着自己,以这位君上曾经为了孙贵嫔不惜忤逆太后的做派,可见他这会定然是不肯叫自己太委屈的,二则聂元生方才的言语已经挑起了姬深对两个兄长的猜疑,恐怕高太后今儿也没空同自己计较。
昨儿得罪了欧阳氏,牧碧微最担心的就是高太后对这个甥女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可会为了欧阳氏特特来教训自己,想到这里,登上帝辇前,不免瞥了眼聂元生,心道此人虽然狡诈,自己并未应许就把自己拖下了水,但也晓得投桃报李,按聂元生方才的意思,他是想要搅了安平王为女儿请封,此事其实照他方才的口才来看,哪怕不去甘泉宫也能够解决的,但聂元生却促成了此行,这里面怕是……嗯?牧碧微忽然想到方才姬深还没回殿前,聂元生倒是在回廊上与自己商议此事了,然而自己当时拒绝了,后来姬深到时,也是聂元生故意把话题扯到了安平王之庶女头上,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与自己商议?看来甘泉宫之行,聂元生另有打算,可不是为了给自己个与高太后缓和关系的机会!
这么想着牧碧微顿时警惕起来!
聂元生若是在甘泉宫里再拖自己下水……牧碧微心里忐忑,陪在了姬深身边不免就显出了几分忐忑,帝辇里虽然宽敞,可究竟不比殿中,姬深如何不知?却以为她只是为了觐见高太后担心,他也知道高太后不喜牧氏进宫,便用力握了握她手以示安慰。
牧碧微忙回他一个娇羞倾慕的眼神,就势靠到了他胸前,权当阮文仪不在辇内,心想事已至此担心也无用,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甘泉宫位于宫城之东南,为整个宫城里地气最和暖之地,前魏时的魏昭帝更是为了生母生产时落下了体虚畏寒的病根,不惜劳民动财,从京畿的温泉山上凿暗渠引了一口最沸的热泉至此宫,汇聚入池,恰好冷热得宜,昭太后每日入池沐浴,竟逐渐康复且长寿,此宫也是那时改名为甘泉宫的。
才进了宫中,从辇车帘子的缝隙里望出去,已见朔雪飞舞里处处鲜花绽放的奇景,姬深见牧碧微面色惊讶,甚至从自己怀里坐了起来,索性吩咐阮文仪打起了帘子来让她看着,果然见宫道两旁姹紫嫣红开得郁郁葱葱,许多甚至是只在春夏开放的种类亦欣然盛开,犹如暖春已至一般,若不是帘子揭起后,一阵阵花香夹着冷意卷入辇中,牧碧微简直怀疑自己穿错了时令的衣裙。
因着此刻雪还未停,许多花枝一面被积雪打弯,一面却吐蕊喷芳开得热烈,这相去迥然的场景实在是罕见,牧碧微难掩吃惊之色,抱住了姬深的胳膊娇声道:“陛下可不许笑话奴婢没见识,暖房奴婢倒是晓得的,可这些花儿这样开着上头什么防护也没有,怎也这般的茂盛?”
姬深见她询问之时眼波流转,风情自现,含笑在她腮上一吻,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前魏昭帝时为昭太后之故,由京畿温泉山中引沸泉至此,而本朝初建时将暗渠改了一改,使之绕甘泉宫一周,待水完全凉透再汇入御沟流淌至宫外,如此非但避免了前魏时候温泉偶尔内会渗入宫中其他池渠使不少地方豢养的锦鲤死去,暗渠流过之处的上方,花草也可经冬不凋、盛开如春,便是微娘如今所见之景。”
牧碧微露出真心赞叹之色:“造化奇工,莫能想象!”
正说着,帝辇便经过了一丛开得艳丽的牡丹,牧碧微心道,看来欧阳氏昨儿发上簪的牡丹,许是高太后这边所赐的了。
才驶过牡丹,帝辇就停了下来,牧碧微一怔,阮文仪会意,小声告诉她:“和颐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