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一说,牧碧微心头大惊,姬深本就是个不喜别人逆了他意思的性.子,这一点顾长福提醒过,方才在祈年殿里自己也利用过,雪蓝关丢失,牧齐身为守将,只被处了百金的惩罚,还得了清都尹之位,实在是姬深一力偏袒的缘故。
牧齐如今却坚持要回西北——宁愿被降职也要回去,这对姬深来说未免有点敬酒不吃吃罚酒!而且姬深还提到了倪珍,莫非他甚至疑心到了牧齐坚持要回西北,是为了夺权?
倪珍本就是牧齐的下属,其祖出身行伍,乃是高祖征伐天下时的一名偏将,受其祖荫封入了军中,因并非名门望族,在这个讲究门第的世道上也拿不到什么肥差,在西北苦熬多年,这还是因为他一直以来的上司牧齐恪守着牧氏祖训,始终亲身驻关,以鼓舞士气。
若不然按着牧齐前任的做法,驻扎雪蓝关的就该是倪珍了。
这一回牧齐因失关之罪被飞鹤卫拿回邺都,虽然雪蓝关丢失乃是牧齐这个主将首罪,但因他亲驻关中,因此西北高层除了援救有功的倪珍一系外几乎人人受到了牵累,牧齐被问罪,倪珍便被提拔——不过牧齐在雪蓝关驻守也有十几年光景了,谈不上一手遮天,说一句根深蒂固一点不过分。
何况前魏时候,牧氏四代守三关,扼云、苍莽、雪蓝附近州县,皆是牧氏根基所在,牧齐当年自请赴边时不过及冠,守边多年就丢了一回,与先祖在西北的声望不无关系。
牧碧微心里念头转了又转,以她对牧齐的了解,牧齐不是恋慕权势之人,西北苦寒,倪珍新立了功劳,他又是牧齐的旧部,结果老上司才犯了错被拘回邺都,没几个月就赶了回去……这事情叫其他旧部见到了也觉得不妥。这个道理她一个闺阁里长大的女郎都能想到,牧齐没有理由不知道。
再者牧家人丁这样单薄,纵然夺了西北军权又能怎么样?
牧齐这一回又没把牧碧川带上,纵然谋逆,也断然没有把子嗣皆都在邺都全然不管的道理!
何况姬深除了之前为了何氏的缘故有杀牧齐之心,但因牧碧微的入宫已经转了心意,以牧齐为人,还不至于为了君上先前的作为就立刻动了谋反之念。
牧碧微心念电转,心道如今最紧要的还是打消姬深对牧齐的怀疑,至于牧齐急着赶往西北的缘故,不妨徐徐图之……
她忙轻轻一摇姬深的手臂,眼中迅速含了泪道:“阿爹哪里是耿耿于怀呢?实在是雪蓝关之失叫阿爹无颜对先祖——陛下请想一想,奴婢的父家在前魏时候就守着西北三关以防范柔然的,先前柔然趁虚而入,使奴婢父家除了祖父因病停滞邺都躲过一劫外,扼云关与苍莽关都沦丧异族之手,奴婢虽然没见过祖父,却也听祖母提过,祖父平生最大憾事就是不能为先祖们报仇——所谓四代守三关,牧家祖上唯一的使命就是为中原守住了三关的门户,祖父去后,祖母常以此言教导阿爹,不曾想,这一回连雪蓝关都失而复得了一回……阿爹方才对奴婢说,他留在邺都,又身为清都尹,目睹京畿之繁华,每思陛下之隆恩,实在愧疚难言……”
说到这里,牧碧微见姬深面色有所缓和,心里也渐渐松了口气,又诉说道,“陛下天恩,清都郡近在邺都之侧,何况祖母年事已高,大兄又娶妇在即,阿爹何尝不想留在邺都奉养祖母、教导大兄?实在是铭感君恩,不敢不思报答——如今大兄成婚在即,阿爹想着,将大兄留在清都郡任司马,也便于照拂祖母,自己继续往西北去为陛下尽忠……只恨奴婢父家人丁单薄,大兄虽然亦愧对君上,然他至今未成亲,为了牧家子嗣计,阿爹也只能腆颜将大兄留下了……”
姬深听了,叹了口气道:“朕不过随意一问,你就要流这许多眼泪做什么?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牧卿驻边多年,不过出了这么一回差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他还是先帝伴读,又素来静默守礼,一般是先帝临终提到的人,比之蒋、计却要好得多,朕原本想着,蒋、计年纪也大了,到了朕加冠后亲政,这两个老货未必能再中用,牧卿正当壮年,又是先帝所言的可信之臣,朕本有意借此事调他还都加以重用……不想他竟如此死心眼!”
姬深喟叹着,牧碧微却是猛然一咬唇,醒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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