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儿看似一个乖巧的贴身使女,实际上却是自幼习武——论身手恐怕还在阿善之上,这也是曲家给嫡长女陪嫁兼了保护之责,所以虽然当时顺着广陵王妃的意思退开,但却还是听到了两人的轻声细语,这会简单的说了一下事情,张岩已经愁眉苦脸的恨不得皱成了一团:“这孙氏岂可如此?县主何等尊贵?居然也能想到送到柔然那蛮荒之地去!何况柔然趁我中原内乱,占去西北二关,却还对雪蓝关不死心……也就是南齐看着咱们大梁的精锐难以尽力,不然早就发兵西北驱除他们了,居然还妄想着尚主?”
广陵王妃却冷笑了一声:“那孙氏贫门出身,如今识得的几个字还是得势之后宫里女书教导的,若说一个和亲她或许知道,要说解忧公主……汉时和亲的公主里,最有名的该是细君公主才对!解忧公主这封号,连我都是读汉史时才晓得的——毕竟这位公主前后三嫁,虽然我大梁风气不禁止寡妇改嫁,可从班昭写《女戒》起,世人对妇人的要求也越发的多了,解忧公主前后三嫁固然是为国,可在女子跟前却少有人会提起的,因此除非自己去看史书,不然寻常的先生都不提……孙氏可是像会去读史的人?”
张岩牙疼似得呻吟道:“王妃的意思是……”
“哼!就算打主意提什么和亲的是右昭仪孙氏,这话定然也被牧氏加工过!”广陵王妃扬了扬眉,恨道,“孙氏会记恨上我的霭阳,还不是因为当日的西平公主?如今她居然还有脸来做好人?!”
具儿忙端茶递水的安抚道:“王妃快别生气了,且歇一歇怒——就是牧宣徽那话说的也不是很明白,再说她说的也就未必是真的呢!”
“她话还说的不明白吗?”广陵王妃冷冷的道,“她就差直接告诉我,若不依她说的做,就下死劲撺掇着陛下封霭阳为公主然后和亲那个苦寒之地全是蛮子的柔然去了!”
具儿道:“奴婢觉得她便是有这个胆子也未必有那个能耐,王妃是关心则乱,且想一想这等军国大事,就算陛下宠着她,任她多嘴,难道太后和前朝诸臣都是摆设吗?且不说旁的,就算当真有和亲那一天,又凭什么要咱们县主去?陛下膝下二女都没长大,就算正当年纪,也从来没有正经的金枝玉叶去和亲的道理!细君也好解忧也好,哪个不是距离皇室隔了几层的宗室女?”
她这么说着,广陵王妃倒是渐渐冷静了下来,具儿又道,“别说纵然和亲还有大批宗室女顶着了,就算一定要陛下的侄女……县主一向不喜欢的那一个……可不也是安平王的亲生爱女?一个侍妾出的女儿罢了,即使没请封到县主,也被安平王当个宝贝也似的宠着捧着,莫非就这么白养了?届时若有和亲的消息,依奴婢看,安平王妃头一个站出来赞成为她晋封!”
具儿说的却是安平王的那个庶女名叫姬恣,姬家这一代的名字是从心,男子从竖心,女子用心底,问题是按着规矩,庶子尚可依着嫡子的偏旁来取名,庶女却一向不入嫡女的心字底的,安平王还给自己这个掌上明珠取了个恣字,恣者纵也,无拘无束——这样的名字用在女郎身上其实已经不太合适了,还是一个庶女,加上了安平王对那侍妾并这个庶女的宠爱甚至连带着侍妾娘家都享着福,不能不使人想到,安平王这摆明了是告诉安平王妃,这个庶女有他娇纵着不许王妃干涉!
霭阳县主是广陵王妃拿着曲家嫡女的范本养大的,最讲规矩,也重门第,她可以对才三岁的堂妹西平很有耐心,但对这个打乱了嫡庶区别的堂姐实在没什么好感——更何况她几次到伯母跟前总能听到几句这位堂姐的坏话,广陵王妃自己也是不喜姬妾的,影响之下,自然觉得姬恣的名字是对自己的侮辱。
具儿这话却说的在理,广陵王妃虽然没有霭阳县主那么分明的对姬恣看不过眼,可也是深知安平王妃对这个庶女是怎么个痛恨的。
她沉吟了一下,道:“就怕陛下当真糊……当真信了她们的迷惑!”
具儿和张岩对望了一眼,都知道广陵王妃这是事情涉及到了亲生爱女,一下子把姬深当年为了孙氏那股折腾的劲儿想了起来,想到那位主儿当年闹出来的事情说出来的话,他们两个也是一阵头疼,可这会不能不劝着广陵王妃:“没影的事情呢,和亲难道是今儿陛下说一声,回头人就嫁过去了?先不说朝议能不能通过,册封公主的仪式也要走上些时候……王妃容奴婢说句不中听的,咱们县主也有这点年纪了,王妃是说要留县主几年,所以不急着看郡马,若实在担心,这会先相看起来也不算早,届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关系咱们县主,左昭仪岂能不上心吗?一有消息,干脆把县主的婚事定下来,陛下再信着那些个人,总不能把已经定了婚事的县主封了公主去和亲吧?”
广陵王妃深吸了口气,恨道:“就照你说的做!”
听她这么一说,具儿反而愣住了:“当真这么急?”
“陛下一味的信着那些个人,我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不能看着她有半点儿闪失!”广陵王妃咬牙切齿的恨道,“她们随便一句话,陛下不听还好,一旦听了,我女儿这一辈子若被害了,可怎么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