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太妃此刻也在旁边做陪,高阳王是她唯一的儿子,被谪巴陵,她当然也是心疼的,碍着太后,方才都没说几句话,如今太后这么说,太妃本来要推辞几句,只是高阳王暗使个眼色,两人便一起就着话头告退了,温太妃和高阳王走后,高太后才仔细问起了高阳王妃苏家的情形,含泪道:“如今一日三遍的问着哀接也不能够全放心!姐姐她一向刚强,这一次竟然痛到了这样的程度,哀家心里实在怕得极了,若是为着孜纭叫姐姐也出事……这都是作得什么孽?”
高阳王妃忍住心痛,柔声安慰道:“阿娘她的确伤心至极,只是不管怎么说,阿姐终是回不来了,为着兄长和我,为着孙辈和外孙,她这几日也明白了些,勉强吃点东西……料想慢慢的熬着,总是能好的……”
高太后哽咽道:“说到外孙……小四郎本来是在哀家这里的,可也不知道你阿姐怎么想的,偏就一定要把他交给那何氏抚养,难道说哀家这个姨母还不如何氏可靠吗?”
“这世上除了阿爹阿娘,待我们最好的就是姨母。”高阳王妃这话其实也不算全是讨好,高太后对甥女实在是不错了的,一直都是在明着偏心,哪怕侄女和甥女对上了,因为武英郡夫人的缘故,她到底也是微微偏向了甥女的,苏家姐妹可不像高家姐妹那样从小在高太后跟前长大,仅仅因为武英郡夫人的缘故就对她们这么好,高阳王妃对这个姨母并非没有真心的爱戴,可想到只比自己长一岁的嫡亲姐姐……她那么痛苦的死去……却连死前想见姬深一次也不能……
高阳王妃袖子里的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定住心神,轻声慢语的道,“在这宫里,还有什么人能够比姨母更叫咱们信任的?”
高太后如今精神不济,高阳王妃自己怀着身孕又是才赶过路,两个人都不能久谈的,这么两句,高太后又差点掉下泪来。
“那为什么要交给何氏抚养呢?”高太后喃喃的道,“何氏的出身哀家不去说了,她……虽然孜纭说欧阳氏先害她的,可她又是个好的吗?”
高阳王妃对何氏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感,但既然是右娥英的选择……轻轻道:“姨母这里已经抚养了皇长子和皇次子,还有一个长康公主……若再加上四皇子,姨母到底也上了年纪了……”
这几日,高太后自己的情形的确也不是很好,但她还是坚持道:“小四郎是孜纭挣命生下来的,怎么能和别的孩子比?”
“别的皇嗣也都是表兄的骨肉。”高阳王妃正琢磨着把话题往姬深身上带,此刻就着话头轻声道,“阿姐……爱极了表兄,怎么舍得看见表兄的骨血,因为四皇子受冷落?我想阿姐之所以要将四皇子交给如今的左昭仪,而不是姨母,也是为了这个缘故……姨母本来就很疼我们,阿姐又去了,四皇子若是养在姨母这里,姨母怎么能不多疼他一点呢?可是……大皇子才是皇长子……阿姐为了给表兄留下他们的子嗣,连命都可以不要,定然也是盼望表兄事事顺遂不要操心的……”
这番话如果是武英郡夫人来说,高太后还真是将信将疑,武英郡夫人强势而精明,可不是肯吃亏的人……连她都赞同将四皇子交给何氏,高太后觉得这是苏家认为四皇子让何氏抚养有更大的好处,虽然温太妃左劝右说,到底心里存疑。
但高阳王妃来说……高阳王妃在高太后的心目中是个性格活泼大方的晚辈,远不像武英郡夫人那么擅长权谋算计,何况右娥英对姬深的爱意,高太后哪里会看不出来呢?更别说为了四皇子,她连命都不要了,之前,她对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这两个常能见到的皇嗣,不也是很好的吗?
武英郡夫人那样的女子,教导出来的长女,进宫到去世也不过两年不到,却已经有了贤德的名声……高太后渐渐悲怆起来:“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公平?所谓子以母贵,凭着孜纭的出身位份,这六宫哪个皇嗣,能与小四郎比呢?”
“可是阿姐那样喜欢表兄。”高阳王妃用力捏紧了袖子的边缘,轻轻道,“阿姐爱慕表兄,连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自然是盼望表兄事事如意、时时开心的,表兄的骨血,虽然只有四皇子是阿姐所生,但其他皇嗣,因为也是表兄的血脉,阿姐也一样疼爱,所谓爱屋及乌……”
“三郎若是早些知道你阿姐的好,又怎么会……”高太后摇了摇头,到底没把埋怨的话说完,高阳王妃手指动了动,似有所觉,轻轻道:“姨母是说阿姐去世那晚表兄没能及时赶到的事情吗?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自幼和阿姐一起长大,最清楚她的脾气性情,她那么爱表兄哪里舍得责怪表兄半点儿?还求姨母念着阿姐的份上……也别怪表兄了罢!”
顿了一顿,她又道,“我去巴陵前,阿娘本来是不同意的,后来我托蒯贤人告诉了阿姐,阿姐劝说阿娘,阿娘才准了我……其实我与阿姐的想法都是一样……既然上天赐予我们遇见所爱之人……此生此世,也只有生能同寝、死能同穴……这么一个要求罢了……”
高太后长长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
“姨母,阿姐就要下葬了……能不能……把她葬得距离旷陵近些?”高阳王妃暗暗吸了口气,酝酿出自己最最柔弱的声音,轻轻道,“阿姐最喜欢表兄了……她……”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