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张氏,南阳张家的女儿,有一个张明珠那样的叔父,张氏的为人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句端庄贤惠,这段时间孟光仪为任秋一案几乎是夜以继日,多年夫妻,张氏在这个时候绝不会来轻易打扰他,何况是夜间。
何况这里不是卧房,只是他的书房。
孟光仪缓缓坐直了背,他方才正在阅读案卷,却不料不小心伏在案上睡了过去——脊梁上传来分明而森然的寒意,抵住他的肌肤,三重夏衫都已经破了,而且是毫无声息之间。
是个高手,并且应该有话或者事问自己,否则他没有醒来的机会。
七年京兆尹,孟光仪自己也记不得究竟结下了多少仇人,他虽然学过剑技,但不过为了强身健体用,与真正的高手压根没法比,可这不代表他没有眼力,实际上,京兆府中抓捕到的高手,他见过很多。
“阁下夤夜而来,该不会是打算这样胁迫本官到天明的吧?”急速的思索了一下,孟光仪没有回头,而是缓缓反问。
身后差不多是立刻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任秋之案查得如何了?”
声音很年轻,比孟光仪估计得要年轻得多,清朗之中夹杂着阴沉,孟光仪暗暗记下这一点,不动声色道:“阁下想问的具体是?”
“你明日入朝后的奏章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只想知道你私下里是如何就此案禀告丰淳的。”那人冷冷道,“多嘴的话,立刻——死!”
孟光仪哂笑了一声:“贵主上也太心急了,既连本官奏章内容都不知道,又为何急急的派阁下前来?本官还以为,贵主上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本官上奏之言,对其不利!”
“莫要罗嗦。”身后之人漠然道,“孟光仪,也不要想着套话了,你再不速速说完,恐怕明日,连奏章都交不上去了!”
孟光仪哈哈大笑,浑然不在意道:“若是如此,今上自会另遣能吏,调查此事,难道堂堂正统,还会怕几个鬼蜮小丑,因此查都不敢查下去吗?”
他话音刚落,背上已是一寒,却是身后之人猝然动手,平静道:“你可以再试试多嘴!”
“任秋之案,乃是今上信任本官,哪怕案中涉及皇室阴私,也托付了本官负责,有道是食君俸禄,忠君之事!”血从伤口之中涌出,飞快的洇.湿了衣袍,滴落地上,书房内原本的墨香中混入血腥之气,但孟光仪却依旧神态平静,从从容容的道,“听说如阁下这等人,亦有义士在内,譬如当年剑南道上的燕侠便是一个例子……”他微微笑了笑,傲然道,“本官为京兆尹七年,坊间素以孟郎相呼,阁下以为,长安百姓莫非都是瞎眼之人?!”
身后之人明显的一窒,但听孟光仪悠然说道:“阁下要杀便杀,想要本官透露不该说的话与事,却是万万不能!”说罢,他也不管身后利刃犹自加身,自顾自的整理衣冠,却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书房内,气氛赫然僵持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光仪忽然感到脑后生风,他未及反应,顿觉后脑勺一痛——硬生生的被击晕过去。在倒下的刹那,他眼角似乎瞥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向了他写好后尚未封口、单独放在一旁的奏章,嘴角顿时露出一丝隐秘的诡笑……
半个时辰后,轻巧的躲过长街巡逻之人,避入坊间深巷的身影,原本灵活轻盈的步伐猛然一顿,整个人晃了晃,忽然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孟……光……仪?!”身影低呻一声,立刻警觉的看向了自己双手,但见方才接触到那封奏章的地方,都泛起了淡淡的青色,带着不祥的预感,他赶紧拉起袖子,发现青色已经犹如疹子般,扩散向上,一直到了胸前,他惊怒交加,几乎是立刻就要折回去寻孟光仪与解药,然而四肢百骸之中一阵阵的发冷、越发沉重的步伐,都告诉了他再探京兆府是件不可能的事,身影踉跄几步,扶住墙,竭力向记忆中的位置摸去……
这时候,京兆府中的孟光仪方悠悠醒转,眼还未睁,就扬声叫进了京兆府的侍卫,侍卫看到他背上的伤口,顿时露出惊色。
孟光仪抬手止住他的问候,飞快的吩咐:“即刻通知全城,凡有购这几种药材者,一律问清来历、追查到底!”说着,拿起手边一支紫毫,那侍卫见旁边砚台已干,忙识趣的站过去研墨,孟光仪与那未见到面的刺客相持良久,背上又有伤,此刻虽然强撑着,脸色究竟苍白,不待墨汁浓郁,便匆匆就着一口气写了七八道药名,掷笔咳道:“去……是……刺客……中了毒!”
那名侍卫赶紧扶住了他:“孟尹但请勿急,卑职这就去办!”说着扶他靠住台案,匆忙出去,不多时,另一名侍卫快步进来扶住了已经逐渐昏迷的孟光仪,紧接着如医生、使女、张氏纷纷而入……京兆府门在夜色之中大开,快马将消息分报各处,京兆尹孟光仪遇刺的消息顷刻间惊醒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