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个院子而言,印道红哪里想过要这么多补偿!他结巴着说:“你、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杨红说:“既然道红同意,那我就作出让步,我的心理底线是300块钱一棵。要是合不上300块钱一棵的话,我就赔大发了。”
喻长生说:“印花妹子是苗木鉴定负责人,她在这里,你多少钱一棵进的货,我还不知道?咱们得快快的刀薄薄的片儿,要价不能太高,别想一口吃成胖子。”
杨红皱着眉头,似乎在做艰难决定。过了一会,她咬着牙说:“如果可以把钱加到房子的补偿款上,我可以再做让步,每棵树苗只要200块钱。”
喻长生说:“一棵200块,三千棵就是60万,这个数字政府还是可以接受的。我可以把钱加到房子的补偿款上,不过,这笔钱就得四六开,你四我六。”
事情办妥,火锅宴很快散了。坐在车里,印道红沉默不语,心头疑惑沉沉,搞不清为什么杨红要带自己去那样一个场合。
冷不丁,杨红说道:“印干部,你是不是在想,既然是进行黑幕交易,为什么要让你这样一个外人参与?”
印道红支吾着,说:“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地骗政府的钱,就不怕政府查出来?”
杨红说:“政府来查?这是一条很大的利益链,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个把两个人的事。在这条利益链上的最上层,有一个大人物。除非他也倒了。你现在也是这条利益链条上的人了,你不觉得?”
印道红惊道:“怎么可能?”
杨红说:“你想想,你那个破院子值多少钱?实话告诉你,和你一样面积大的院子,其他拆迁户要想补偿一套三室两厅的安置房,还得去请客送礼,不另外花上一两万,你甭想。你的呢,不但不要垫一分钱,还可以得至少30万的补偿款。这是为什么?”
印道红说:“是你的面子?”
杨红说:“这是其一,还有一个是我把树苗补偿款的一部分钱让到了你的院子上。”
印道红说:“你什么意思?”
杨红猛地踩了下刹车,让车减速,然后停靠在路旁,说:“你想知道?”
印道红说:“你不告诉我答案,我不会和你合作的。”
杨红说:“很简单,我们是相互利用。你我只有捆在一起,才能获取更大的利益,共同承担风险。这叫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明白了吗?”
印道红说:“我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就不怕我报告政府?”
杨红冷笑一声,说:“报告政府?如果你是乡下农民,我还有这个担心。可你不是,你曾经是市计经委秘书科副科长,因为受排挤打击,被挤兑出了机关,下到了炼油厂。还有,你的婚姻遭遇变故,原因很简单,就是老婆嫌你没钱,跟你过没好日子过。现在有了发财机会,而且是理所应当的发财机会,你犯不着拿这个去较劲。再说了,如果你不合作,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就连应该得到的也会得不到。”
这番话确实刺中了印道红的软肋!凭杨红和拆迁办的密切关系,要是不合作,只怕真会吃大亏。好汉不吃眼前亏,印道红只得点头,说:“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我绝不干违法的事。”
杨红说:“这个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幸福生活开玩笑的。”
杨红重新启动小车,把印道红送到通城大酒店门口,说:“这段时间吃住都在这里,有什么事我会随时通知你的。”等印道红下车,她真的驾车走了。
拿着房卡,印道红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511房间。因为遇上贵人,事业开始有转机,房子拆迁也会有很好的补偿,可以说是双喜临门。那个晚上,他睡得很香,还做了个梦。在梦里,他和谢灵,还有他们的宝贝女儿,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吃完早饭,印道红才发现自己没有事情做。可惜,李乔林没有发现我有贵人相助。要是他发现了,肯定会让我官复原职,甚至官升一级的。不过,没发现也好,免得我欠他人情,到时候整治他下不了手。
这样想着,印道红终于熬过了上午。到下午的时候,他实在熬不住了,便去服务台,办了退房手续。既然老婆不想离婚,那就不离了,住她那儿去。她老婆的房子在富豪山庄,这个地方他很熟悉,去年就是在那里被老婆赶了出来。
到了那里,印道红敲响了门。门应声开了,正是那个龌龊男人,他怔了一下,没让印道红进去。里面,传来谢灵的声音:“亲爱的,是谁敲门?”
这个问题怎么好回答呢?那个龌龊男人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
印道红的底气一下子来了,他说:“我带她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突然,谢灵从里面蹿出来,说:“印道红,你要离婚也可以,净身出门!”
印道红说:“女儿是我的!”
谢灵说:“我只要女儿!”
印道红哆嗦着,说:“谢灵,你、你哪个时候管过静静,你说这样的话,不害臊吗?”
谢灵说:“女儿归你也可以,我不负担任何费用,红马街那个院子的拆迁补偿款全部归我。”
原来,她不离婚的原因就是为了拆迁补偿款!印道红总算明白了,但他不明白,谢灵已经不缺房子不缺钱了,为什么还要贪图那个即将拆迁的破院子?人心啊,真是贪得无厌。印道红感觉自己被毒蛇咬了一口,麻了半边。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说:“可以,那个院子要拆迁了,到时候政府会补一套房子,你可以拿去。”
谢灵换了脸色,说:“可以,空口无凭,我们立字为据。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他进来。”说完,她马上回房间写协议去了。
一股屈辱涌上心头,印道红真想扑上去狠狠地扇她一记耳光。但他忍着,没有动手。何必呢,都要离婚的人了,何必再和她一般见识!没有多久,谢灵拿着协议,要印道红签字。印道红接过笔,看都没看,就签了字。
市民政局,办公桌后的那位胖大嫂操起钢印,并没有急着盖下去,而是例行公事地说道:“都想好了?想反悔还来得及。”
“早想好了,盖吧!”这句话,应该是印道红和谢灵的最后一次默契。
“笃——”钢印重重落下,胖大嫂说:“好了,每人十块。”
印道红马上掏出能拧出水的10块钱,递给胖大嫂,拿本,走人。从此,他和她,一口锅里吃了差不多五年的两个人,成为陌路。
印道红依然回到通城大酒店服务台,又续订了房间。反正杨红已经交了钱,手续很简单,服务员也不厌麻烦,很快就办好了手续。回到房间,引道红一阵晕厥,差点倒在地上。他急忙挪到铺前,然后莫索着躺下。他的心在痛,不是因为丢了一套房间,而是丢了一段婚姻,一段他曾经用生命去经营的婚姻。
像害了一场重病,直到晚上,印道红还躺在铺上,不想起来。这时,杨红打来电话,很娇气地说:“印干部,怎么,不出去喝一杯,庆祝一下?”
印道红有气无力地说:“庆祝什么?”
杨红说:“庆祝你离婚了啊!”
我下午才办了离婚手续,又没有去宣扬,她怎么知道的?印道红怔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的?”
杨红说:“很简单,你前妻拿着你那个院子的房产证和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找拆迁办的要钱。你说,我能不知道吗?”
原来是这样!这个臭八婆,居然这么性急,连一天都等不了!印道红在心里头狠狠地骂道。
杨红说:“印干部,如果你不想一分钱都被你前妻夺走,你现在就出来。不过,你得带上离婚证。”
带上离婚证?印道红有些吃惊,说:“怎么,你还想取笑我?”
杨红说:“我安慰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取笑你?好啦,快点出来,我在酒楼门口等你。”说完,她不等印道红表态,挂断了手机。
印道红挣扎着起来,揣上离婚证,到了酒楼门口。很快,杨红驾车到了。印道红拉开副驾驶门,气呼呼地坐到车上。
一路无语,杨红把印道红带到一个地方,说:“下车吧,印干部!”印道红抬眼一看,见是家照相馆,不禁诧异道:“怎么带我来照相馆?”
杨红说:“我要和你照张合影。”
印道红说:“你什么意思?”
杨红拿出一个红色的本本,说:“这个本本叫结婚证,你肯定见过的,我得在这个本本上贴上你和我的结婚照。”
印道红说:“你开什么玩笑!”
杨红说:“我没开玩笑,我是说真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准备了一个假印章,无须去民政局登记。也就是说,这个本本不会产生任何法律效应,你和我之间还是没有任何关系。”
这些女人,为什么一个个都那么复杂,一个个毒如蛇蝎?突然,印道红情绪失控,猛地扑过去,掐住杨红的脖子,恶狠狠地说:“杨红,你倒底要干什么,你说,你说!”
印道红是真掐,几乎让杨红背过气。她喘着气,挣扎道:“你、你不松开手,我、我怎么说?”
印道红松开手,耷拉着坐在副驾驶位上。好一会儿,杨红才缓过神来,掏出根烟,哆嗦着点燃,狠吸一口后,说:“我这样做,都是喻长生逼的。我大学毕业就跟着他,从一开始,他就答应要娶我。可五年过去,他还是没有离婚,过着家外有家的逍遥日子。”
原来,她也是这样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印道红发出冷笑,说:“你这是自取其辱,怨不得别人。”
杨红说:“是我鬼迷心窍,相信他的甜言蜜语。可后悔有什么用呢?这次换届选举,他要升副市长了。他担心我影响他的仕途,逼我和他断绝任何来往。我知道,他在黑道上有人,要是我不答应,我什么时候少只手或者断了腿,那是肯定的。可我不甘心,既然他无情,我就不义,我总得有所回报。他答应给我补偿,前提是我必须找个男人结婚,不再纠缠他。”
印道红说:“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在利用我!”
杨红说:“你要反悔,还来得及。”
印道红说:“我马上要进省政府当秘书了,我才不会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开玩笑,帮你干违法犯罪的事。”
杨红说:“你愿意把房子和补偿款全部给你前妻?”
印道红说:“我是不甘心,可我以后有机会讨回来。对不起,杨老板,再见!”说完,他推开车门,下了车,扬长而去。他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租了辆的士回了老家芙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