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没有睡醒,嘴里嘀嘀咕咕地说道,“我要是能找着投宿的地方,还用这鬼地方睡觉?”
也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果这垛柴是她先遇到的,她保不证也想睡在里面一觉到天亮。
可是这声音听起来似乎耳熟,那人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试探地喊了一声,“是姐姐吗?是梓月姐姐吗?”
“暴牙,暴牙真的是你啊!”听到声音,屈梓月确信无疑,她伸手去拉暴牙的胳膊,心里的欢喜压倒了一切。
她一直牵挂他,怕他因为自己的原故再受到牵累,没想到,就在回璃京的路上再次遇上了他。
手摸过去,却摸到一管空空的袖口,屈梓月一愣,心中随即涌起酸楚。是她对不起小东子,如果不是和她相遇,他或许还是一个健康活泼的男孩子,身体不会残缺不全。
小东子感觉到屈梓月的失落,忙地说道,“梓月姐姐,你别瞎想,这是小东子自愿的……”
“都怪我不好,我不该让他这么做的,他怎么可以这么做?”心底的疼痛再一次被翻醒,明明白白记得,年三十的时候,别的人都在幸福,唯独她却承受着身与心双重的疼痛。
身上的伤似有感应,隐隐作痛,屈梓月喉咙里像是堵了棉絮,这种似恨似痛的感觉,几乎每天每夜以恶梦的形式缠绕着她。
“梓月姐姐,你忘记啦,我们家穷得都快要饿死人了,是因为梓月姐姐的出现,我们家的情形才有所改变!”小东子的声音略带赧然,可是分明已经有了某种男子汉担当的气概,再不是当初那个胆小怕事的暴牙了。
屈梓月拉着袖管,一直摸到他失去胳膊的关节,伤明明已经好了,可是脑海里还是冒出他胳膊被生生砍走时的情形。
“我知道,我知道,是梓月姐姐没有保护好你们!”梓月几声哽咽,心中的痛苦突然涨大,再也收敛不住。
小东子猛地摇着头,用右手轻轻地抱着屈梓月安慰,“小东子从来都没有怪过姐姐,六爷说,只要小东子砍掉胳膊,就可以保护梓月姐姐不受别人怀疑,小东子就答应了。其实没那么疼,六爷给我用了最好的药,况且还是左手,不碍事的……”
本来未落的眼泪,这会子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屈梓月抱着小东子抽泣,可是却没有更好的话语能表达她对他的歉意。
尽管,来到璃京之后,她已经见到了太多的杀戮和死人。先是江北城、绿萍、宋京,可是接受过那么多生命重于一切的教育之后,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把这些视为是无关轻重的小事。
夜色里,屈梓月把满腹难言的辛酸都化作了热泪,倚着断臂的小东子,肆无忌惮的哭着。秋风吹在脸上,更让那泪冰凉无比。
小东子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由着屈梓月哭,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小东子后背的长衫都浸得通湿,屈梓月才勉强冷静下来。
她抹了眼泪,轻轻推开小东子,尽可能地在黑夜里打量着他,浓黑在双眉,炯亮的眼睛,棱角分明带着朝气的脸庞,如果不是因为那两颗暴牙,如今的他也配得上他那个响亮的名字……关倾国。
感觉到屈梓月打量,小东子微微有些窘迫,但还是十分大方地说,“六爷对我们全家都不错,不仅给了我们房舍良田,还给了我们许多的银两,弟弟妹妹都上了私塾,日子过的好不和美!”
“过的这么好,那你今晚怎么在这里了?”屈梓月左右回顾,这里风景虽好,可到底是荒郊野地,想不明白小东子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小东子突然陷入了沉默,风声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瞬间把那初见时的温情都吹散了。屈梓月心里一凉,猛得抬头,失声问道,“是不是六爷让你回来的?他让你回来做什么?”
“六爷说姐姐重回璃京,身边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小东子就决定回来保护姐姐!”如今的小东子已非原来的小东子,近一年的时光,他原本瘦骨伶仃的身材已经变得十分的强壮,刚刚感受过的宽阔胸膛已经像是一个男子汉一般可以承受这世间的一切风雨。
可是,她不愿意让他再介入,永远不。
“小东子,你听姐姐的话,和家人在一起,过些年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姐姐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屈梓月声音柔得出奇,只因为想到了秦暮言得知她要回璃京时的神情,原来,他暴怒,他怒责,他不冷静全部都是希望她能安然度过此生。
“不,姐姐,小东子已经长大了,就算六爷不提出来,小东子也会回来保护姐姐的。”有些话,他藏在心底没说,依旧星子的微亮,他依稀看到那天从衣铺换装出来时的屈梓月,心底的情愫暗涌,他却只是静静地端详着屈梓月。
看到小东子倔强的样子,屈梓月也不打算站在这黑夜里再说什么,只拉着小东子宽厚的手掌,“小东子,走,我们一起找一个投宿的地方,姐姐要和你好好的痛饮一杯,一醉芳休!”